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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天气不错。报社唯一的好处是上班时间比别的很多地方要晚一个小时,九点才上班。
我走在上班路上,边走边吃着塑料盒子装的热干面,这样的方式在武汉随处可见。每天早晨的公交车上、街上,都可以看见一个个落寞的身影在往自己嘴里塞着热干面,这是一种廉价但味道不错的地方名小吃。
但是走着走着,昨晚那种耳鸣头晕的症状又出现了,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我一下没忍住,竟然流出了泪水。看到街上众人的讶异眼光,我擦干了眼泪,又挤出一个微笑来。男人不能被别人看见他的眼泪,即使受了再大的伤痛,也应该在无人的角落默默舔舐。
我将剩下的热干面扔进了垃圾桶,然后逃也似地像报社奔去。报社大楼从来没有如此亲切过,只要进了那道大门,我就能找个角落坐下,挨过这痛苦的时刻。
踏进报社大门的时候,我回过头看了看街面,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装饰华丽的建筑,原来并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在秋天依然满头大汗的年轻人。
做了一个深呼吸,我昂首进入报社大楼,给了前台接待的王小姐一个和气的笑容,把不适的感觉深深地隐藏了起来。王小姐也回了一个微笑,职业性的微笑,不过这已经让我很温暖了。
耳鸣和头晕带来的不适感几乎就要摧毁我的心理防线,对于鬼神,我思想中从来都不想去触碰,但是现在恐惧和害怕牢牢抓住了我的心,让我艰于呼吸,我开始在内心祈求上苍的保佑。我可千万不能倒下,不仅是对袁妮的承诺没有兑现,还有身处老家的父母,他们都还在盼望着我能够有一番成就,让他们能享“儿孙福”!
我强撑着跑进了一楼的男厕所,进了最里面的小隔间,将门拴上。当我置身于这个狭小的空间的时候,我终于可以卸除所有的伪装与防备,于是我的躯体像是被抽走了骨架,一下子瘫在了地上,顾不上地上是否溅落有污秽的排泄物。
我坐了一会儿,耳鸣和头晕的感觉稍微有些减轻,我掏出手机给总编打了个电话,我解释说今天身体极度不适,不能来上班了。
电话那头总编有些不悦,不过还是勉强答应了,只是催促我要按时完成关于“血荒”的报道。
请了假之后我瘫坐在马桶旁边,一动也不想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绝望感席卷全身。如果死在这座城市,有多少人会为我流泪?
恍惚中我突然觉得有些异样的感觉,但又找不出这种异样来自哪里,集中起困顿的精神检查了好久,才发现这种异样的感觉竟然来自耳朵里。
我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我怎样感觉耳朵里的那种嗡嗡的声音有着某种规律!
对,这种声音听起来像是一首大合唱,听不懂内容,但感觉起码有上千的演唱者在倾力歌唱,声音虽然只回响在我耳朵内的狭小空间,却似乎有着滔天的气势,我整个人被这种声音压得喘不过起来。
这种荒诞的错觉只是一闪而过,耳鸣和头晕让我的意识趋于模糊。我甚至从这该死的“合唱”听出了千军万马怒吼的声音……等等,还有许多门炮火齐射时发出的轰隆声,仿佛我的耳朵成了一个战场!
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精神状况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我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推开门,穿过走廊,回到大厅。大厅前台的王小姐依然朝我笑笑,我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她回笑,而是径直走出了大厅。
我得去医院看病,无论如何我不能倒下!我拦了一辆的士,坐上车的时候我开始盘算自己的积蓄,我不知道我所存的钱够不够治我的病。
也许我得的只是简单的耳膜炎什么的,加上我最近没有休息好,出现了幻听,这样的话我简单拿点药,就可以赶回报社继续工作了。一天的工钱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况且这阵子报社还面临裁员,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能在这几天给领导留下工作消极的印象。
但就在医院门口,之前差点要我命的耳鸣和头晕症状又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还是走进了医院,不管花多少钱,我都要知道一个结果。
挂了耳鼻喉科后,一个中年女医生招呼我坐在凳子上,听我说完症状后,让我把头部偏着,然后拿着小手电往我左耳里面照。看过左耳,又换做右耳。“平时听力怎样?”看完后,女医生温和地问。
“很正常!”我直言道。
“你耳朵没什么问题,我给你开点简单的药,你自己也注意下睡眠质量!”女医生一边填写病历,一边慢悠悠地说。
可是这番话显然不能令我满意,我立马问了一句:“真的没事?!”
“你难道还希望有事?”女医生收起笑容,一脸的不悦。
我退出了屋子,到指定的地方抓了药,总共花了我四十七块钱,那医生还好意思说是“开点简单的药”!
我郁闷地走出医院,等了五六分钟,然后挤上了一辆到报社方向的公交车。今天一天又白干了,不过如果今天不去上班,算起来就是损失两天的收入了,无奈之下,只得去上班,迟到一个多小时张总编也许会通融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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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报社,张总编对我请了假之后还来上班有些意外,但只是口头上表扬了我一句,就让我抓紧时间去写稿子。
我坐在办公电脑,再次把新民晚报那篇关于“血荒”的新闻翻出来看,这篇新闻已经把我所能想到思路写完了,我确定自己挖不出新的内容了,打算把这篇文章打印了一份,下午上班之前交给总编,让他主动撤销给我委派的任务。
打印完之后我又瞄了一眼新闻,注意到里面有一小节是分析各地“血荒”原因的,文中分析称各地主要献血人群缩减是血荒的直接原因,从各地献血者的组成结构来看,“血荒”的直接原因在于献血人数的减少,献血队伍结构简单,义务献血的群体太过单一,缺乏稳定性。
妈的,毫无新意的东西,张总编催得这么紧,不是在耍我吗!
中午社会新闻部的记者田子秋忽然请我吃饭。虽然我在报社呆了不少日子,但由于不属社会新闻部,所以和这个老头从来没有打过交道。我惟一记住他的地方是他喜欢给人算命看相,见他经常拉着社里的小姑娘们的手,硬要帮她们看手相。由此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不过他资历老,我平时对他总是敬而远之。
如今他忽然一下子请我吃饭,毫无由头却盛情难却,着实令我有些不安。田子秋请我吃饭的时候面色极其不好,但菜点的极其丰盛,这愈发增加了我的忐忑。好在田子秋也不是一个喜欢绕弯子的人,上了几道菜之后他拿给我一份报纸,让我看了上面那则新闻。
奇了怪了,正是那篇新民晚报的“血荒”报道,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我差点发作,这几天的烦心事一下子都涌上心头,我很想揍面前那张瘦黄的老脸。
“戚小飞,这份工作你想长久干下去不?”田子秋夹了筷子菜,突然慢条斯理地问。
“什么意思?”我压了压声音,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
“别误会,我是想帮你!”田子秋话说到这里,停下筷子,想看看我的反应。
我好歹受过高等教育,努力用理性控制着自己,让我能够静下来听前面这个人的话。
“我一般不帮男爷们儿,这次算是破例……我实话说吧,张总编要炒你鱿鱼!”田子秋一字一顿,说地很认真。
“谢谢你好意,真被炒鱿鱼也是我自己的事!”我没好气地说。
“我也不默唧了,我一口气都说了吧。张总编和你那相好的父母是朋友,你那未来的岳父母,不对,你恐怕没机会当他们女婿了,他们要张总编辞掉你,让你失业,然后他们就能想办法让你放弃追他们女儿,灰溜溜地离开武汉……”
“你怎么知道?”田子秋的话让我心跳加速,直冒冷汗。
“一言难尽,不过我如果有一句假话,叫我不得好死!”田子秋的瘦黄的脸上写满了真诚。
“你他妈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我怒了,大声吼道,惹得饭馆里的人都往我们这边看,等着看热闹。
“我能让你留在武汉,还能帮你追到那个女孩,不过作为交换,你也帮我个忙怎么样?”
“什么忙?”我心力交瘁,不想绕弯子。
田子秋却没说话,只是将那份报纸重新移到我身前,用手指指了指那则关于“血荒”的新闻,然后低沉地说:“和我一起去查明‘血荒’的真正的原因。”
“报纸上面不是把原因说得很清楚吗,还查什么查?”我开始怀疑我遇到的是一个疯子。
“你想不想和那漂亮姑娘在一起?”田子秋丝毫不介意我发火,相反越来越平静,似乎还对我的回答充满期待。
“操!”
今天是我有生以来说脏话说得最多的一次,我以前从不和人发火。田子秋这个老混球的疯言疯语竟然让我无法拒绝。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今天和他不欢而散的话,以后我肯定不会原谅自己。
良久的沉默之后,我点了点头。
按照田子秋的指点,我下午没有将那份打印好的“血荒”报道交给张总编,而是在下班之前到总编办公室去毕恭毕敬地请他宽限一点时间。张总编打了个哈哈,出人意料地答应了。
离开总编办公室的时候,张总编说了一句:“其实也不急,你下班后到处转转吧,武汉这座城市还是有很多不错的地方……那报道周五之前交给我就行。”
我一怔,难道他断定辞退我以后,我很快就会因为找不到工作而灰溜溜地离开武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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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银针乍现(上)』
回到了出租房内,我将一台~旧的电磁炉从柜子里拿出来,我答应了袁妮今天~~菜给她吃。我开始在过道~的‘厨房’里忙碌,本来厨房和卫生间都是与隔壁~的人共用,只是~个月那~子半年租~后就搬走了,整个六楼阁楼便只剩~了我一人,倒是落得清静。整理好了菜肴,我给袁妮打了个~,袁妮说正在陪她父~买~,大概~等一个小时才能溜过来,我便说那等半小时候再烧饭,袁妮不置可否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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