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给妹妹水仙喂了牛奶，自己也喝了牛奶。这些日子，两人都靠牛奶维持生命。生活也变得如此简单，除了牛奶，其它繁文缛节都可以省去。

外面黑漆漆的，夜显得格外安静。蟋蟀在餐桌另一头坐下来，默默地看着对面的水仙。水仙埋着头，旁边放着几本书，她不停地撕着白色的纸张，先把它们撕成条，随后撕成块，然后就开始纸屑化。桌面上的纸屑已经堆成**，边沿已经有部分滑坡到地上。撕纸张的刺啦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白色的灯光把蟋蟀脸照得分外苍白，蟋蟀只是看着，什么也没有想，也想不起什么。

尖锐的门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动，他们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门铃响，连抬头回望门口的举动也没有，一个继续撕着纸张，一个继续默默地看着，彷佛世界的一切跟他们都没有关系。

门铃继续响了两下，便不再响。这时有人拿出钥匙，传来开门的细微声响，随后门开了，裹进一阵冷风，桌面上那些虚浮堆叠的纸屑迎风飘起，纷纷扬扬。进门来的两个人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个愣神。他们用女人长长的丝袜蒙了面，手中是雪亮、锋利的匕首。

门关上，那些浮游的纸屑徐徐落下来。餐桌前的两个人照旧坐着，看也没有看进来的两个人，他们就像雕琢的塑像。

叫旺财的强盗上来，把冰凉的刀背横在蟋蟀光裸的脖子上划了几下。“小子，要命还是要钱？”

蟋蟀格外冷静，那刀背冰冷的感觉从脖颈那里一丝丝蔓延，这感觉很久违，就像什么东西在身上轻微地爬动，他想起藤蔓，想起那个梦，柔软的藤蔓在身上嗖嗖地游走、缠绕，最后**地裹紧他，乃至不能呼吸。

兄妹俩的无动于衷，让两个强盗很丢面子。叫山猫的强盗大咧咧地走到对面，一把抓过水仙那黑色如瀑的秀发，把她的头仰起来。水仙没有挣扎，手里继续撕着纸张。她美丽的脸庞暴露在灯光下，脸色如纸白，两眼混浊无神，在灯光下眨也不眨，死死地看着那个后拉她头发的强盗，情景有点诡异：美艳、凄厉，那强盗竟然哆嗦了一下，连忙把手拿开。水仙头立即垂下去，继续埋着头。长长的头发在晃动几下后照旧披垂下来，遮掩她的脸，只是有些凌乱。

两个强盗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他们不甘心，前些天，在绢麻厂门口，听到一群老太太议论纷纷，说到疯子，说到很多钱，约莫几百万，还说不用管他兄妹了。两人当时听到钱，就彼此看了对方，不谋而合，多方打听，最后寻上门来。

“快点，把钱拿出来，否则就杀了你们。”旺财低声地呵斥。

依旧无动于衷。锋利的刀刃伴随着旺财嘴巴里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在蟋蟀脖颈上环绕。光洁的脖颈上就划出细微的白色印痕，瞬即，渗成一道殷红的血线。微微的疼痛一点点地下延，沉入蟋蟀的内心。

这感觉很好，咔嚓咔嚓声，细微疼痛，如果真的头颅在瞬间断裂，什么都来不及，这感觉一定很爽。

蟋蟀眼镜都没有眨，继续看着对面的水仙，纸张在水仙灵巧的手下，几下子就变成纸条，随后变成小块，撕拉声音尖锐，撞击着两个强盗的内心。

“疯了。”山猫嘟囔一句。

“快点告诉我，那几百万到底放到哪里去了？”旺财变得不耐烦起来，锋利的刀刃在蟋蟀脑袋上嗖嗖地横切几下，便飘下头发屑来。

“这两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我们搜。”山猫提议道。

旺财盯着两人，随后冲山猫摆了头，意思让山猫去搜。山猫就开始翻箱倒柜，四下寻找，不错过任何可以隐蔽的角落。可是半个多钟过去，各个房间都搜遍了，一无所获。山猫沮丧地出来，冲旺财摊摊手。

旺财丝袜后面的眼睛里迸出火焰，吼道：“钱到底放到哪里了，快说！”说话间，他扬起手，手中的匕首嗖的一声标枪样地重重扎在桌面上，发出雪芒，还有嗡嗡的颤音。桌面上**般的纸屑堆颤动了，开始山崩，哗啦啦地四下跌落，飘落在地上。

依旧无动于衷，蟋蟀泥胎一样，安静祥和，连表情都没有细微的改变。而水仙已经撕完一本书，开始另一本。

旺财有点歇斯底里症，隔着丝袜还流**不耐烦。

“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这就把你们的手给剁了。”说着，他就想去拔桌面上的匕首。

“等等，你看。”山猫喝道，手指着跌落在地上的纸屑。

旺财顺着山猫的手指看，地上是花花绿绿的纸屑。他一眼看出来，那些红色纸屑是百元大钞的碎屑，绿的是五十元的碎屑。他的怒火瞬息消失，两眼放出光来。

“我的妈，莫不会都被撕了。”旺财惊呼起来。

“我们把这些纸屑拿走，拿走。”山猫激动起来，声音里都是兴奋。

两人说动就动，开始找袋子，很快他们找到几个塑料袋，开始装那些纸屑。山猫装满两袋后，冲着两兄妹语无伦次地说：“好了，这可是你们不要的垃圾，我们帮你打扫了，我们可没有抢劫你们啊，不许报案，否则我们就做了你们。”说着，兴奋地装另一袋。

很快他们装了十多袋，旺财拿来扫把开始扫地上的纸屑，担心漏掉一块，到时拼凑不完整。半个钟后，地面上干干净净，山猫还钻到餐桌下面审视一番，又把蟋蟀和水仙的脚抬起，看了看，没有纸屑，放下脚，才放心地爬出来。

“没有了。”山猫兴奋得嘴巴打颤。

“走。”旺财说着拉下笼在脸上的丝袜，**他不知道因为呼吸不畅还是激动而涨红的脸。

两人把十多袋的纸屑分装在两个行李箱里，装得鼓囊囊的，随即拉着行李箱出了门，他们都很轻松，哼着小曲，所以沿途遇到行人和门口的保安，都没有慌张。后来出了小区，拦了的士就扬长而去。

一阵风过，把水仙新撕碎的纸屑扬起，随后啪地关了门。两兄妹依旧坐着，一个默默地撕着纸张，一个默默地观看，刚才的一切梦一般，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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