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有风言风语传到周青僮耳朵里，人事科的许科长对周青僮的印象非常好，要不是人事科编制有限，就把她留在人事科了，有一天，特意把周青僮叫到她办公室，叮嘱她，“凡事要注意，我知道你做得很好，但是，姑娘家，尤其是人际关系方面，不能大意。”

周青僮吃惊不小，急怒难当，脸涨得通红，当时瞪了眼，问是谁这么下作，污她的清白。

“你看你，这样的急性子，以后，谁有话还敢跟你说？”许科长和颜悦色，拉周青僮坐下，“是谁不重要，你难道去打人家打架？防人不心不可无啊。重要的，还是自己多注意。年轻，禁不住事儿。”

周青僮平静下来，许科长有意无意地说：“要和科里同志搞好团结。咱局虽然不大，人际关系复杂，各种背景，各种手段，慢慢你就领教了。”

分明是话里有话，周青僮明白，追查谁说了自己什么，解释自己没做什么，都没有用，只会越描越黑，以后，要多加注意，许科长的话，信一半，疑一半，来说是非者，即是是非人啊。就算她说的是真话，那科里哪个人暗中损了自己呢？看来，范淑梅向自己和洪居易泼脏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怀了这样的心事，财务科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渐渐紧张起来。象今天这样的沉默，是科里主要的状况。

“手里还有没报的票吗？”范淑梅忽然问，她每次都这样，日清月结，快到月结的时候，她会问一下科里的同事，显示她的友好。

周青僮照例回答没有。她从来不为公家买东西，哪有没报销的票据。洪居易也回答没有。他爱财，只要有票，都会在第一时间报销，仿佛晚报销能耽误多少利息一样，或者是不报销就过期作废。

洪居易冲周青僮使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周青僮语速快，已经回答完毕，看到科长的表情，深怪自己还是管不住嘴。

范淑梅接孩子，早早的走了，洪居易埋怨周青僮，说话也不经过大脑，周青僮不愿意听别人贬低自己的话，脖子梗了，问，怎么了？

洪居易见周青僮性子犟，只好软下脸来，“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苦心呢？我使眼色你没看到吗？你就没点个人的花销？开个票，公家能报的，我想办法给你报了，多了不行，三百五百的，我还能作主。”

周青僮一下子愣住，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可是我从来没给公家买过东西啊。就算虚开税收的票也没机会啊。”

“我的傻妹子啊。说你傻你还不愿意听，咱是财务科啊，你买了东西，只要开成能报销的项目，谁管你是给公家买的还是个人买的？”洪居易拍了拍周青僮的背，顺便在她背上划拉了一下。

周青僮一时不知所措，心里烦，这个家伙，总是出其不意地碰自己一下，碰一下没什么，又碰不坏，只是他那碰里带出的意思，太过明显，摆明了是吃豆腐，让人觉得不好接受。事情不大，发作起来，显得自己小题大做，没有意思。只好接着他的话往下说。

“你们以前都是这么做的吗？”

“这话问得，又小孩子气了吧。”洪居易笑笑，不再纠缠，回自己座位。

周青僮一时没弄明白，是说自己不该过问别人的事呢，还是说这种事本来就是惯例，自己问得幼稚。

“范淑梅连买衣服的钱都报销了，要不然，她怎么会舍得买那么多的新衣服，好衣服，你算过没有，她一年的工资，买了衣服，就剩不下什么了。过去，刘科长在的时候，你也知道。”洪居易说到这里，忽然打住，这个人，就是这么说半句留半句的，周青僮不喜欢这样的人，但是，对方待自己挺好，不能伤了人家的好意。

“我知道什么呀？刘科长在的时候，我还在人事科，那个老头，我不熟悉。”周青僮笑着，**顽皮的表情，向洪居易讨教。

“他俩好。”洪居易坏坏地看着周青僮，眼神里好象写着字：咱俩也好，行不？

“切。”周青僮不屑，是对洪居易的话，也是对他的眼神。

“这又不是我说的。局里谁不知道。你个小丫头，可别跟别人说啊，这事，知道就行了，烂肚子里也别说。”洪居易怕事，不说又憋得难受。

“你这种人，不传闲话，憋得受不了，传了闲话，怕得受不了。真受不了你。”周青僮拿手在脸上羞洪居易，她知道，话虽不好听，她这顽皮的样子，洪居易喜欢，不会怪她说话难听的。

“我这可不是传闲话。”洪居易为自己辩解，眼睛盯在周青僮脸上，这张脸，实在是太吸引人了，皮肤白得透亮，眼睛黑得滴水，眉毛浓密漆黑，修剪得齐整有形，眉稍高高地向上挑着，英气逼人。平时，看范淑梅，的确也有几分姿色，怎么往周青僮面前一站，马上就成了黑乌鸦呢。

前几天局机关照合影，周青僮往那里一站，真叫鹤立鸡群，机关几个坏小子和洪居易开玩笑：“科里有这样的大美人，不用吃伟哥，天天硬着吧？”洪居易也嘻皮笑脸：“是挺受折磨的。别瞎说啊，人家可是小姑娘。积点德吧。”

见科长的眼粘在自己脸上，周青僮不好意思，站起来，背过身去，开开档案柜找东西。

“不开玩笑了，说点正经事。”洪居易知道，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岔开了话题。

马连河真的调到财政局去了，现在，他还管着小金库，很快，就要交接工作，洪居易希望周青僮能接管小金库。

“小金库，不是应该现金会计管吗？”周青僮纳闷。

“小金库本身就违法了，还有应该谁来管那一说吗？”洪居易笑了，这次笑的，很有点大哥的样子。

“可是，我……”

“你先不要急着表态，好好考虑考虑。”洪居易没有让周青僮把话说完，“这事，一个月定下来也不晚。”

“好吧，好吧，我考虑考虑。”周青僮不好太驳了洪居易的面子，他毕竟年长自己十几岁，太让他下不来台，于心不忍，而且，人家是领导，闹不好要给小鞋穿的。再说，管小金库这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自己还不知道。还是策略地问一下别人，先做到心中有数比较好。

最近这段时间，洪居易没少给范淑梅小鞋穿。

自从马连河去财政局帮忙，财务科的工作，实际上在洪居易和范淑梅两个人手里。

周青僮刚工作，谁也不敢得罪，他们两个谁吩咐的她都尽量去做，洪居易做为科长，指挥周青僮的工作是分内，范淑梅也经常指点周青僮的工作，周青僮觉得，有时候，她是想在周青僮面前落好，有时候，就是出于个人目的，周青僮表面上感激、接受，心里有杆秤，根据自己需要做出选择。

“以后，别听她的。你和她都是我的兵，她有什么资格指挥你？”洪居易看不过去，对周青僮提出来，范淑梅再指手划脚的时候，周青僮就要看洪居易是不是在面前了，只要洪居易在，周青僮一律听而不闻。

“他跟你说我什么了吗？”范淑梅偷着问过周青僮。

周青僮摇头，表示NO。

“他这个人，最阴险了。”范淑梅向周青僮揭洪居易的底。

过去，洪居易就爱听窗根，前任局长在的时候，他站在局长门口偷听，让局长抓住了，好多年，提谁也不提他。后来，幸亏局长调走了，他才时来运转。他还抱过一个女同事，好象是喝多了酒，让那个女同事甩了个大耳光。

“那个女同事要是漂亮也行，那个模样，哎呀，真是叫我没得说。”范淑梅说着笑了起来，幸灾乐祸似的。

周青僮明白，范淑梅绝不是基于义愤，她只是对洪居易恨之入骨，用这种方法来臭他。他们两人，互相在背后说对方的坏话，不遗余力，连张凤如和一把手付局长都知道了。可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实在是摸不准。

有一次，周青僮从外面回来，听到科里吵得厉害，“你别欺人太甚。”是范淑梅的声音。“你报的那些，我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的才多少？你就为难我。”

虽然声音尽量压抑着，还是能听得出来，愤怒就要冲破屋顶。

周青僮在走廊里犹豫着，怕进去他们下不来台，站在门口不进去，又貌似偷听，稍一犹豫，里边已经听到声音，洪居易大声说：“请进。”

周青僮并没有敲门，洪居易的请进有点诡异。她不好不进去。推开门，范淑梅正愤然把一把撕碎的纸屑扔到洪居易脸上。

“这娘们，想调戏老衲，没想到本帅哥志比金坚，没得到机会，恼羞成怒了。”洪居易自我解嘲。范淑梅也一笑，回自己座位，仿佛刚才周青僮幻听了一样。

这一幕又在眼前清晰起来。

联系到刚才洪居易让自己报票的事，周青僮忽然明白了什么。看来，他们真正的矛盾来源于金钱。财务科，“财务”才是根本啊。

“我中午还有事，提前走一会儿。”周青僮向洪居易请假，洪居易笑笑，家里人一样，关心着：“真的相对象去？第一次见面，别太粘乎了，就算是喜欢，也不要超过二十分钟，礼貌告辞，然后，等人家约你，女孩子家，适当傲一点，听我的，没错。”

周青僮扮了个鬼脸：“我才不嫁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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