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之后,刘昆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他知道了沿街叫卖的时侯要注意提防城管,过马路不能闯红灯。习惯之后,刘昆甚至觉得骑着自行车一边卖馒头一边欣赏街景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虽然挣不到什么钱。他骑自行车到过海口的很多地方——码头、机场、公园......。在飞机场,刘昆隔着机场的铁丝网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飞机的起降。看着那些刚下飞机,拖着行李走出机场的旅客,刘昆总是想:“什么时侯我也能坐上飞机。”
卖馒头主要集中在三餐饭时,其它的时间还是很清闲的。在这样的时间里,刘昆总是找一个清静的地方,从放馒头的箱子里拿出一本书看上一会儿。刘昆上学的时侯非常喜爱文学,希望将来能成为一名作家。直到现在,刘昆都还有这种想法。他读过很多中外文学名著。他觉得只要有好书相伴,自己的灵魂就不会寂莫。虽然刘昆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由于读书多的缘故,内心世界非常丰富。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精神贵族。看书长期以来都是刘昆生活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是现在,漂泊在外,失意落魄,他更需要从书中寻求慰藉。
一天,他从一家书店门前经过,忍不住想进去看看。
他把自行车停在门口,走进了书店。
在一排书架前,刘昆停住了。他挑了一本《人性的弱点》翻看起来。但是他没有注意,从他进门的时侯起,书店老板就开始盯着他。他看出刘昆是一个只看不买的乡巴佬。只看不买倒也罢了,但是他衣着寒酸,令自己的书店蒙羞。
十几分钟过去了,刘昆还没有走的意思。老板终于忍无可忍,走到了刘昆身旁。
“这书你买不买?”老板恶声恶气地问道。
正看的入神的刘昆被吓了一跳,他看着面挂寒霜的书店老板,嗫嚅着说:“我先......看看......”
“出去。”老板厉声喝道。不等刘昆有所反应,老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放在书架上。然后拽着刘昆往外走,一直将刘昆拽到门外。
“快走快走,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书店老板向刘昆摆摆手说道。
刘昆狠狠地瞪了老板一眼,跨上自行车走了。
“真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啊。”刘昆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
自此以后,刘昆连书店也不敢去了。在卖馒头的间隙,他除了看看书之外,就是与另外一个卖馒头的老乡小杨聊天。小杨曾经在澄海打过工。刘昆总喜欢听他讲在那里打工的事情。他一直希望能够进工厂干活。他觉得在工厂里干活是一件很体面的事情,除了不用受风吹日晒之苦,还不会担心被城管之类的人*扰,更不会为了挣一点可怜的钱而与人争斗。再说,工厂里面干净,不象自己现在住的地方那么龌龊不堪。在工厂里干,听小杨说,如果干的好,可以当组长甚至主管。当了主管,一个月有好几千块。
这天午后,刘昆与小杨在百货大楼见面了。
“走,咱俩进去逛逛。”小杨提议道。
“人家...让咱进吗?”想起上次在书店的遭遇,刘昆有些犹豫。
“怎么不让进?我进去过好多次呢。”小杨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
两人将车子放好,走进了百货大楼。里面的豪华气派简直令刘昆感到震惊。大理石地面,自动扶梯,玻璃穹顶,再加上璀璨的灯光...所有这些都令刘昆的心情激动不已。刘昆第一次看到滚动扶梯。他退退缩缩不敢上去,引起旁边几个人小声讥笑。小杨一把将他拉了上去。珠宝首饰、高档服饰、各种电器...琳琅满目,令刘昆眼花缭乱。刘昆第一次看到超大屏幕的彩电。一看标价,刘昆卖三年馒头也未必挣得到。他感觉自己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唯有不住地咂嘴惊叹而已。时值五一假期,商场里的人很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就在两人流连忘返的时侯,两名穿着同样的白衬衫、黑**的人来到两人面前,很不客气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对方的问话让刘昆非常气恼,他挑衅地反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亮明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是这里的防损员。”
“防损员?”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刘昆不禁有些迷惑。
“就是保安。”一边的小杨解释说。
“你们在这里转了半天,却不买东西,让人觉得可疑。”就在双方说话的当口儿,已经有人围了过来,还有人对刘昆和小杨指指点点,脸上**鄙夷的神色,俨然把刘昆和小杨当做被抓了现行的窃贼。
刘昆感觉自己受了侮辱,他愤怒地高声叫道:“不买东西犯法吗?”
“当然不犯,不过让人觉得...可疑。”
“不买东西的人多了,为什么单单我们可疑,是不是因为我们穿的寒酸?”
“对不起。”其中一人不情愿地说道。随后,两人转身走了。
刘昆和小杨再也没有心情逛下去了。两人怏怏不乐地离开了百货大楼。
“真是狗眼看人低。”刘昆愤愤地叫骂道。现在刘昆已经开始讨厌这个城市了。他也不想再干卖馒头这种事情了。受人歧视,受人欺凌,没有尊严。不仅如此,每天晚上回去以后,还要与一帮没素质的赌徒相处。这些人,每天晚上挤在昏暗的灯光下吆五喝六,有时为了一点小小的输赢大打出手,折腾得躺在一边的刘昆没法睡觉。一天晚上回去以后,刘昆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一检查,几本书不见了。这是刘昆最喜欢的几本书,是他从家里带来的。第二天,他从厕所里发现了从那几本书上撕下来当手纸用的纸张。自那以后,刘昆晚上睡觉时,钱包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全。
.这天晚上晚饭后,众人又聚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了每天的例行活动。
.众赌徒激战正酣时,睡在外间的老王突然叫起来。众人跑过去一看,只见老王口吐白沫,双手在空中乱抓,一副很痛苦的样子。老王今年四十多岁,没有老婆,常年漂泊在外,连春节都不回去。老王本来是每天必赌的。但今天他嚷嚷着头有点痛,早早地躺在铺上了。
“老王,老王...”老段连叫几声。老王除了“呜呜”直叫,没有别的反应。
看来老王是得了急病。没办法,老段只得拔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
由于地处郊区,比较偏僻,救护车半个小时后才赶到这里。车上的人要求先交二千块钱押金才肯救人。老段不太情愿交钱,僵持了一会以后,最终还是交了。众人将老王抬到车上,老段和老陈——与老王是一个村的——也上了车。救护车开走了。
刘昆与三叔,还有另外几个人站在院子里谈论着刚发生的事情。半个小时后,老段回来了。几个人惊讶于老段那么快就回来,正想问个究竟。但老段却顾不上和大家说话,他心急火燎地冲进房间,随后又冲出来破口大骂:“是那个狗杂种把老王的箱子撬开的?”众人走进房间,只见老王的铺位上放着他的密码箱,锁已经被撬坏了。里面很明显被人翻过,非常凌乱。显然刚才有人趁火打劫。所有人都义正辞严地大骂趁火打劫者卑鄙无耻、畜牲不如。很多人都知道老王把自己的存折连同身份证一起放在密码箱中。平常不好下手,刚才老王突发急病,看样子八成是凶多吉少,众人又都手忙脚乱,某些人也就趁机动手了。
“他妈的,晚了一步。刚才到了医院,我才想起这事儿。如果先把老王的存折拿到手就好了。唉,老王看来是不行了,我给他交的二千块钱押金算是打了水漂了。”老段痛惜地说。
第二天,随救护车同去医院照顾老王的老陈带回了老王的死讯。
“老王得的是啥病?”在路上遇到老陈的时侯,刘昆问道。
“突发性脑溢血。——不过我倒是发了一笔小财。”老陈得意地一笑说道。
“怎么了?”
“在医院里,医生说老王挺不到天亮,我也早看出来了。我搜了老王身上,搜出四十块钱——我卖两天馒头也挣不到四十块钱。还有一包烟,一个打火机。我看他腰里系的皮带不错——是真皮的,我想把他的皮带抽下来。最后又一想,皮带是上身的东西,用死人的怕是不吉利,所以就没抽。”老陈说完,**了一口香烟,一张口,喷出一道烟雾,**参差不齐,又黑又黄的牙齿。刘昆不禁感到一阵厌恶。
晚上吃饭时,众人正在议论着老王的死以及他的存折和身份证的下落。这时,老段从外面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大声嚷嚷着说:“刚给老王他哥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给老王办后事,想等他来了好顺便把我昨天晚上给老王交的二千块钱押金要过来。哪知道他哥竟然说,路太远,他过来不方便,让我顺便把老王的后事办了。哼,想的美。火化要五百块钱。他家里不来人,我才懒得管呢。”
刘昆感叹老王身后凄凉。这件事让他看到了人性的丑恶。他实在不想再跟这些人相处。他觉得天天跟这些人相处实在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他打算独自一人去广东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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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为了不让三叔担心,他对三叔撒谎说~回家。三叔叮嘱他路~小心。告别了三叔,刘昆离开了海~。他~去东莞,听说那里工厂多,他非常想~工厂。在东莞火车站~了火车,刘昆打算先找一个住~。转来转去,他走~了一家看~去不算豪华的旅馆,~台~的小~马~~情地招呼道:“你好。”“这里住一天多少钱?”刘昆怯生生地问。“普通间三十,豪华间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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