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小枫朝她指着的方向望去，只见林子深处，那棵十几米高的枫树下，一个留着平头、穿着白衬衫的中等个子青年正蹲在地上，对着画架画着什么，显然是野外写生的画家。

也许是出于好奇，她秀眉一扬，拉起刘曼丽的手：“走，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走近时，发现青年画家正在素描一棵小枫树。画面上，枫树纤细娟秀，树上的叶子各不相同，红的，黄的，绿的都有。一阵凉爽的河风吹过，几片绯红的叶子飞舞在半空。他大概是刚刚画完，正凝视着画面飞舞的红叶，思索着什么，是那样地专注，全然没有觉察到身后站了两个女孩子。

肖小枫出身文化家庭，她父亲是个作家和书法家，业余喜爱舞文弄墨，她母亲是个中学美术教师。自幼深受父母艺术熏陶的她，无论是文学还是书画，都有着浓厚的兴趣。她静静凝视着画面上那片红叶只觉那叶子飘起来了，飘呀飘，她情不自禁地赞道：“哇，好美的画面呀，简直把枫叶画活了！”

“不行，不行，差水平呢。”青年头也不回地回答。原来，他已知道身后站着两个人。他指指面前的枫树说：“它不过是这树的复制品，根本谈不上艺术创作，等到秋天了，枫叶都成熟了，红了，画面就更加美丽了”。

“那要等到打霜的季节呢。”肖小枫说：“那样就成熟了，每片红叶看起来就会像一束燃烧的火炬，一颗跳跃的红心，一弯美丽的红月亮，好美丽哦！”

“是吗？”青年画家高兴地站起来。他个儿不高，一米七不到，着一件灰色的确良裤，因为偏瘦的缘故，裤管在微风中轻摆着，端正的国字脸上方，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着聪慧热情的光芒。当他转身看到这两个女孩子时候，**很惊讶的神色，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两个女孩子。他是惊异于她俩的青春亮丽，还是惊异于肖小枫的一番感叹？或许二者兼而有之吧。他微微一笑，夸奖肖小枫：

“看不出，你倒是挺有文学天赋呀，想象力蛮丰富的。”

“人家是我们班的才女，末来的大诗人大画家嘛。”刘曼丽在一旁得意地拿好友炫耀，还背出了好友的几句诗：“远山十月叶满丝，层林尽染百般红。霜叶若比二月花，必定风姿各不同。”

“噢，怪不得脑子里装着一弯红月亮。”青年画家一动不动地盯住肖小枫。

这是怎样才能用语言描述的一双深邃的眼睛呀，有着枫叶般热烈，目光如此熠熠，仿佛要洞穿你的内脏，血管乃至于每根神经纤维。肖小枫心中一动，想避开却渴望它，好似它带着一股神奇的诱惑力，是那样动人心魄，传递出一种火样的热情。怪不得母亲常说，艺术家都有双极敏锐的富于洞察力的眼睛！

肖小枫终于招架不住地低下头来。

“你俩都在这儿读书吧，上高中了，是不是？”青年画家根本没有注意到肖小枫细微的表情变化，很随意地盯了盯刘曼丽，依旧满脸微笑。

“读高三啦。”刘曼丽随便地摆着手回答。

“叫什么名字呢？”青年画家追问。

肖小枫突然抬头，有些不快，说：“你们搞艺术的是不是见了美女就喜欢打听？”

“这？”青年画家想不到她居然冒出这样的话，不由怔了怔，既而哈哈笑起来。

肖小枫愠怒地问：“你笑什么？本来就是。你是谁，怎么跑到我们学校后山来了啊？”

“我？”青年画家怔了怔，欲言又止，他笑着说：“我第一次来八中，想不到学校后面有片这么大的枫林，在我们湘南很少见哦。我一时心血来潮，学着画了这幅画，信笔涂鸦而已。噢，对了，这个妹子，你既然喜欢它，我就送给你吧。”

“送给我？”肖小枫感到极大的意外，有点不相信地问：“真的？”

“我说的话有假吗？”青年画家爽朗地笑起来：“对于我来说，送一幅画根本算不了什么。将来有机会，等枫叶红了，我画副红枫图给你们俩。”

“好啊。”两个女孩子高兴得跳起来。

说完，他瞧瞧手上的表，又道：“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这画你就收下。”他边说边从画夹上取下那幅画，熟练地递到肖小枫惶惑的手中，然后背着画夹，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林外走去。临走时还反头招招手向她们道声“再见！”

肖小枫足足呆立了十几秒钟，直到刘曼丽催她快走时，她才醒过来。她努力掩饰自已内心的欣喜，对刘曼丽说：“没什么，我只奇怪他根本不认识我们，怎么会轻易送我一幅画呢？”

“一幅画，有什么稀罕的，送了就送了，”刘曼丽为她的婆婆妈妈感到不耐烦起来，责备地说：“谁叫你讲好喜欢？结果人家大大方方给你了，你倒迟迟疑疑着，真没出息！”

“你……”肖小枫略带意外地看着刘曼丽，嘴角嚅动着。突然，她贴近刘曼丽的耳根轻轻问：“你说，他是不是那个新来的班主任啊？”

“他？”刘曼丽忍不住笑起声来：“如果真是他，那可有意思了。”

“为什么啊。”肖小枫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盯着她。

“真笨！”刘曼丽用手指点了下肖小枫的额头，说道：“你看他那么年轻，带我们这个全年级最差的毕业班，吃得消吗？”

肖小枫恍然大悟道：“对，对，周老鬼都带不好的班，他能带好吗？”

“我们回学校吧。”

“嗯。”

她们的学校八中坐落在半山腰，三面环山，一面是开阔的田野。美丽的耒水河和一条通往邻县的柏油省道平行笔直穿过，欢快奔向远方。当她们走出枫林时，太阳离山顶已经有几丈高了。尽管已是末夏，但是阳光依然是火辣辣的，晒得人身要脱层皮。倒是从河面捞沙民船上传来的歌谣令人心醉神曳：

“你看水上那朵云，又想落雨又想晴。

你看路边那个妹，又想恋哥又怕人。

……

隔河那边一女姣，有话难讲用目瞧。

哥是牛郎妹织女，不知相逢在哪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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