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一坛子杏花酿，晃晃悠悠地围着上坞山转。饶是此地民风淳朴，也被本上神如此形象唬了个够呛。谁让他们非得把传说中的姑姑美化到夸张呢？说到底，本上神我不也就是一只狐狸么？而且，还是只失了心，丧了意的狐狸。

这杏花酒不愧是佳酿。躲了个没人的地方，我兴冲冲地灌了两口。甘冽，清彻。就是后劲大得很。连本上神这打小被扔在酒缸里的人，片刻也变得飘飘悠悠起来。

醉了也好。一醉解千愁。

借着酒劲，我溜出了上坞山。转瞬间就来到云山脚下。云山脚下的的葡萄藤依旧苍翠，遮遮绕绕的，兜得人头痛。我一气之下，挥了挥手，原本交杂的葡萄藤片刻消失殆尽。满意地拍了拍手，找了个地方随意地窝了下来。顺手拎了串儿葡萄塞进嘴里，我呲牙，真酸。酸的我两万年没掉过的泪珠儿连着线似地滚了下来。我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不是说好再也不哭了么？怎么反倒输给了一串葡萄？浅止，你这上神，做的是委实窝囊。

也罢，想当初，再丢脸的事本上神都做过了。不差再多一件酒后失德。于是又灌了几口酒，倚着藤子，眼睛就渐渐地眯了起来。半梦半醒之间，我仍不忘掏出随身携带的夜明珠丢在一旁，顿时，已经发暗的天空也亮了起来。**了一声，转过头，又去睡了。

迷迷糊糊地，我竟看见寒翊倚在葡萄架边，他刚醒，自然是不能赶过来。晓得是梦，我就什么也不顾了，扑到他怀里大哭起来。

梦中的师父，自然是十分温柔。他那张连本上神天下公认的美貌都可以比下的脸，带着一抹笑容。那样轻柔的笑，是我上万年都没有见过的。平时总是板着一张老脸，害得本上神的七窍玲珑心总是七上八下的。好在本上神承受能力强。不然??????我实实在在是不敢想啊。

哭够了，我掉了个头。窝在他怀里，呵责他：“两万年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呢？师父害我自责了两万年，独独守着你的消息，都守成老姑婆了.”

他笑：“我这不是回来了么？小十一，可愿随我回凉岳山？”

“这个??????”我支支吾吾，这真是有点难为本上神了：“阿爹不许，说是要罚我思过，哪一日真正想明白自己错在哪了，哪一日再放我出山。”

“那你今日又是怎么下山的？”

“偷溜下来的啊。”我理所当然地回答：“就像三万年前一样。”

“那时候，也是在这。喝得醉醺醺的，化了原形。就那么小小的一只狐狸，白白的，软软的。若不是我厌极了汤水，说不定真的会把你扔进锅里煮了。”他失笑。

看他那副可惜的模样，本上神就一个劲儿的寒颤。说到底，我还要感谢他口下留情喽？可怜我修炼了上万年，好歹也是一只狐狸——精。在他眼里，竟然连碗汤都不如！

我不依地扭来扭去，不肯安生。终于，二更天时，抵不过催人夺命的睡意，偏了个头，就睡着了。

梦，做一夜便够了。

可是当我从睡梦中转醒，真真的对上寒翊那双神采熠熠的眸子，天知道，竟比阿爹还让我胆寒。

一个骨碌从他怀里翻出来，连话都凑不成句：“师父，你—你—我—我??????”

他挑眉：“小十一，才两万年不见，你倒把为师忘得一干二净了？”

“没—没有。”我继续结巴。

“那么青羽来接你，你却不肯回去看看我呢？”一脸的怨妇状让我的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了。

“那现在可愿随我回去？”

“不了。”我暗自打气，终于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总的有人守着上坞。更何况，闲散惯了，我也不愿意动了。”

师父揉了揉我的头发：“小十一啊，下次说谎的时候可要记得，别总是用手绞着衣角。三万年了，这毛病居然还没有改过来。”

一低头，果然，两只手都在衣角边翻动。我讪讪地缩回手，干笑了两声。

收了夜明珠，又捧了剩下的杏花酿，我道：“师父也随我去上坞看看吧。”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也好，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地方能养出小十一你这样的??????人。”

我猜想他原是要调侃几句的，却没想到直接以省略代替。不由得愤愤然转身，连句话也不说地向前走。转眼间就过了云蔷阵，狐狸洞就在眼前。隔了好远，我就看见小人参娃在洞口转来转去，晃得我头晕。

“小人参娃，你转的我都快吐了。”我调笑他。

“姑姑，你总算回来了！”小花精的眼泪足以淹了整个上坞。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我有些愧疚，这两个小家伙定然是等了一夜。于是，抚了抚月辛的头，道：“对不起。”

小人参娃明明是个天上难寻的俊美男子，此刻眉眼间皱起，竟像个老头儿。他淡淡地说：“月辛，姑姑回来就好。”

终于打发了缠人的月辛，我揉了揉发痛的额角，除却玄女之外，本上神活了十万年，再没见过比她还会哭的人了。

我刚踏进狐狸洞，就觉得一阵阴风吹过，赶忙掏出夜明珠驱走寒风。我颇为奇怪，这狐狸洞里冬暖夏凉的，哪里来这么怪的风？

“你还打算瞒我多久？”自打进了上坞就一直没有开口的师父忽然阴恻恻地问。我也终于找到了怪风的源头了。

“小十一那有什么敢瞒师父的呀。”攥着夜明珠的手紧了紧，我笑。

“一颗九尾白狐的七窍玲珑心足以起死回生，想必小十一比我更清楚吧？”我很清晰地听见他磨牙的声音，像是蓄势待发，要一口咬上我的颈子一样。我吓得一缩脖子，手里的夜明珠掉在了地上，骨碌骨碌地滚了两圈，不知所踪了。

“你，都知道了？”唉，与他相识三万年，就算亲眼见过他厮杀，嗜血。也没有一刻让我这么害怕，难不成，本上神真的老了？

“唉。”他长叹一声，默默圈住我的身子：“你怎么能这么傻呢？如果你有些闪失，叫我怎么办呢？”

“师父？”

“别别叫我师父。我从没想过收你为徒，带你上凉岳山，为的不过是将你留在身边。”他紧了紧手臂：“封了你法力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若我能全身而退，定娶你为妻。如今，我回来了，你可愿随我回去？”

我默默地推开寒翊，淡然地说：“我怕是不能践言了。若离了这狐狸洞，迟早有一天，我会魂飞魄散。”

“傻瓜。”他揉我的头：“我既知你为救我失了心，必会再寻一颗心给你。你不信我么？”

我怔住。“且让我想一想吧。”转身唤了月辛，我窝回我的狐狸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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