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姿不停地哭，哭着要爸爸，怎么哄都没有用。小中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就像汛期的水流，汩汩的。这次送孩子回老家，他没有征得管君的同意，为这事管君和小中第一次意见不和。周小中比谁都清楚，孩子不能没有爸爸，然而小中一个概念横在头脑里，执意如此。

小中妈是镇上的干部，家庭条件优越，只是三十多岁时死了丈夫。小中那时才七岁，姐姐十岁，长长短短十八个寒暑，妈妈是既当爹又当娘，终于将她们姊妹拉扯成人。不幸的是，五年前，刚刚结婚的姐姐又离开了人世。此时，妈妈将女儿搂在怀里，十分坚定地说：“孩子，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小中是下午三点到家的。周小中看着满脸皱纹，坚毅苍老的妈妈，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妈妈问小中：“中儿，告诉妈妈，是不是管君……”“不不，不——”小中立即否认。

管君每天下班回来，就往电脑前一坐，写他的东西，就像政府门前的石狮子，长年累月。他的心中只有他的稿子，就是没有她。后来的一天，她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伟大”的最初体现就是执着和痴迷，但它必须是正道，只有正道，才能永远保持前所未有的力量。小中本来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子——一个只要能普普通通，平平安安活着，就倍感幸福的女人。

其实，每个普通的小人物，在心底里都渴望“轰轰烈烈”，只是他（她）担心“轰轰烈烈”不容易，担心轰轰烈烈他（她）承受不了，而不去想或者不敢想。再微不足道的女人，一旦有了“轰轰烈烈”的希望，具备了“轰轰烈烈”的条件，她都会忽略后者，甘愿承受一切苦难，义无返顾。俗话说：世间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小中不能算是伯乐，可她相信管君不同一般！

小中在心底里，一直没有放弃对管君日后“伟大”的期待，晓是等得久了，后来有了变化。一次管君拿了五百块钱稿酬回来，管君用它给小中买了一双鞋，给小姿买了一堆好吃的，还过了一个月的富裕日子。为此，他对管君一回来就写稿便有了另一种解释。她曾跟一个熟人说过：管君玩命的写稿只是为了我和小姿生活得好些；要是我上班了，家里的收入丰厚了，他就不会这样写稿了；或者不写了也有可能。总之这个家里一切不顺，都因为她没有上班，不能怪任何人，尽管管君从来没有说过。

以前是因为小姿太小了，真的没办法，现在小姿大些了。今天她又带了小姿回来了……小中越想越烦。小中以为管君无论如何会打个电话回来问问情况，可放在妈妈床头的电话就是不响。开始小中想管君一定在写他的东西，晚八点小姿闹得越发厉害了，小中决定主动打电话给管君。小中一连拨了三次，都没人接电话。管君每天的日程表都排得满满的……他干什么去了呢？管君去会陈梦了？！小中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水像泛滥的洪水，淌了一脸。

“中儿，你怎么了？”妈妈搂紧女儿，将脸贴在女儿的腮帮上：“中儿，你明天回小城去，小姿放在我这里，你放心……”“嗯……”

第二天大早，小姿还在睡，周小中悄悄起床，刷牙洗脸。

屋里的小姿突然大哭，小中立刻奔过去，慌忙之中左脚拌在门槛上，重重地摔了一跤。小中顾不得疼痛，连忙爬起。小姿坐在床头：“妈妈你不要走你不要走，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小中妈从厨房出来。妈妈的脸上好像有泪痕。妈妈说：“中儿，你就明天走吧，陪妈妈和小姿一天，你看行不？”“我……妈……”“哎呀，中儿，这是什么呀？这，血……血哪来的？”小中发现自己的右臂肘弯上有一道好大的口子：“……刚才我，我摔了一跤……”“走，妈妈带你到卫生院去看看，走——”“不要紧，妈妈不要紧……”“什么不要紧，走！”这时小姿也停了哭，用她的小手指着妈妈的胳膊：“血，血，妈疼，妈妈疼……”小中一把将小姿搂到怀里：“宝贝，妈妈心里疼，妈妈……”“妈妈，我们到城里去，我想爸爸，我要爸爸……”“宝宝，爸爸不要我们了！”说到这里小中放声大哭。“什么？”小中妈怔住了：“他敢？！”“妈妈、妈妈，我要爸爸我要爸爸，爸爸要宝宝呢，爸爸要，爸爸说给我买好多好多东西呢，爸爸说的……”小中听女儿这么说，立即不哭了。妈妈脸色阴沉：“管君他怎么你了？中，不要瞒着妈妈。说！妈妈给你做主！”“妈妈，不要，不要，管君他对我很好，都怪我疑心病重。妈妈是真的……”妈妈不信。于是，小中跟妈妈如此这般地说了实情。

妈妈点点头：“孩子，管君那孩子本质不错，你也要大度些，多从他那边想想，从自己这边找找不是！”

妈妈和小中说着呢，小姿已悠悠地睡了。

小姿睡熟了。

小姿不停地说胡话：爸爸，爸爸……我要妈妈，妈……

小中掏出手帕缠在肘弯处。转身，不见妈妈在身边。小中就是这个时候脱身，离开她心爱的女儿和年迈的妈妈的。管君在他的心目中太重要了！她爱他！她更没有理由让小姿失去爸爸！

周小中回到小城已经是下午一点。

家里乱七八糟。

她只回去一天，家里就弄成这个样子。“家里没一个女人怎么得了。”她曾发之肺腑地跟管君说过这句话，管君笑笑没当回事，现在她更加觉得管君不能没有她。

椅子上放着管君刚换下来的几件衣服。

洗完衣服就去找工作！小中想。

管君的口袋里放了好些东西……电话卡？管君花一百块买这两张电话卡？管君疯了！？小中满腹狐疑：这么大一笔钱，管君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小中坐在那想。她怎么也想不通。她急切地想要问一下管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管君上班去了。

这天，小中早早地就做好晚饭，等待管君回来。都说时间是公正的，其实时间最欺负人了，你着急等它的时候，它走得最慢；你开心的时候，它又最会短斤少两。此时的小中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屈辱”的心情守着、看着、盼着。早过了管君的下班时间。小中等饿了，可是她不想吃……

晚上八点。九点过去了，管君还是没有回来。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小中一把抢过话筒，“喂——”“妈妈，我吃过饭了，你吃了吗？奶奶说：她想你！”小姿的话让她的心里一热：“是！是！妈知道了，乖，听奶奶话！噢——”“叫爸爸接电话，我想爸爸！”“……哦，爸爸洗澡去了；爸爸洗过澡，妈让爸爸打电话给宝宝，好吗？”“好，我想爸爸……”“是……”小中鼻子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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