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雅健回到母亲家时，已是周日下午五时。

蔡雅健虽然结婚已有六年，但由于平日里孤身一人，懒得起灶，便一直在她母亲家搭伙用膳。

蔡雅健母亲家在高河市东郊处。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建的三层混泥砖房，建筑面积一百多平方米，外围用一个两米来高的围墙圈着，颇有几分神秘别墅的味道，只是房子式样略显陈旧。蔡雅健的母亲常说，多亏了当时有眼光，负债盖起了这房子，要不然按现在这天价，怕是一辈子也住不进这有天有地的楼房了。

蔡雅健一进门，就把自己要在广平市买房之事告诉了父母。由于首付差九万，蔡雅健只能张嘴向母亲暂借，并承诺半年内就归还。母亲很爽快地答应了。蔡雅健的父母亲是高河市供销社的退休职工，虽然二老的退休工资并不高，但却十分节俭，所以手头还是积攒了十几万元零钱。

蔡雅健在母亲家吃过了晚饭，揣着母亲给她的九万元存折，心情特别的舒爽。首付款终于搞定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曹靖明回来办证了。曹靖明已经答应她，明天下午就回来办手续。

蔡雅健一回到自己家中，就连忙给曹靖明拨了一个电话，告诉他，差的九万元首付款已经搞定。曹靖明却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地说：“还是不要去办吧，一直还没时间请假呢。”

听出曹靖明又生变卦之意，蔡雅健气得肺都炸了，她对着手机大声吼：“曹靖明，如果你明天敢不回来，我就从阳台上跳下去，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说完，蔡雅健生气地挂断手机，把手机狠狠地摔在**。

曹靖明听到蔡雅健在电话里威逼，只能苦笑摇头，虽然知道蔡雅健之言仅是恐吓，但她如此决然的语气，让曹靖明不得不乖乖就范。

星期一下午，蔡雅健挽着曹靖明的胳膊，一脸幸福地来到高河市松巷区民政局婚姻登记处。“你好，我们办离婚手续。”蔡雅健拉着曹靖明站在离婚登记窗口。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抬头细瞧，惊奇地问道：“咦，你不是蔡雅晴的妹妹吗？”

蔡雅健听到办事人员说认识自己，也就仔细打量，原来办理离婚证的工作人员正是自己老姐的同学杨小娟。蔡雅健曾多次参加过老姐的同学聚会，尤其是这位杨小娟，蔡雅健更是记忆深刻，因为杨小娟和他爱人相识，还是她老姐牵的线。蔡雅健读中学时，还给人家当过几次电灯泡。

蔡雅健的老姐蔡雅晴一直在高河市松巷区供电局上班。杨小娟的爱人高厚林那时与蔡雅晴同处一个办公室，快三十岁了，一直未婚，就老央求着蔡雅晴给他介绍对象。蔡雅晴看高厚林工作认真，人也忠厚，就把自己最要好的同学杨小娟介绍给了他。杨小娟当时甚为腼腆，高厚林头几次约会杨小娟时，杨小娟总要叫上蔡雅健。蔡雅健当时还在读中学，人小，话多，精灵，带她在身边，杨小娟就感觉与高厚林相处没那么别扭了。

多年之后，蔡雅健还会怀念那段当电灯泡的日子，说那是这辈子口福最光辉时刻。可惜的是，那段日子让她足足胖了4斤。后来，为了减下那4斤，蔡雅健每晚转半小时呼啦圈，整整转了半年。

得知办证人员还是老熟人，蔡雅健就更高兴了，连忙亲切地叫道：“哦，是杨姐啊，有几年没见了啊？你在这里上班啊？”

“啊，是啊，我原来在一乡镇民政所，前年年底调到这来上班的。负责办理离婚，你，你办理离婚吗？”杨小娟此时才想起了蔡雅健来此的目的。只是让她甚感疑惑的是，但凡来此办理离婚手续的夫妻，不是哭天抹泪，就是阴气沉沉，从来没有见过像蔡雅健这般阳光灿烂与老公手挽手来办理离婚手续的。以至让她怀疑，蔡雅健不是来办离婚证，而是来办结婚证。

“是啊，我们办离婚证，要什么手续呀？结婚证、户口本、身份证、离婚协议书，我们都带来了。”蔡雅健爽朗地说道，并把带齐的证件一股脑儿丢到杨小娟面前。

“离婚？”杨小娟还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并狐疑地瞧了瞧蔡雅健和她身边那位清瘦、俊朗的男子，似乎想从中找出情感破裂的蛛丝马迹。

杨小娟抽出离婚协议书，仔细看了看。协议内容很简单，上面写明无子，房子、电器、家具归属女方，车子归属男方，双方对财产分配、离婚都无异议，甲方曹靖明、乙方蔡雅健都已签字画押。杨小娟看了一会儿，然后就说有点事情得出去一下，叫他们稍等片刻。

几分钟后，杨小娟又走进来，她一脸愧疚地对蔡雅健他们说，今天电脑出了点故障，叫他们明天来办理。蔡雅健听了，很遗憾地“哦”了一声，就拣起相关证件，与杨小娟打过招呼，

挽着曹靖明的手，笑容满面离开民政局。

杨小娟远远地望着蔡雅健他们的背影，不可思议地摇头，暗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她在民政部门呆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欢天喜地来离婚的。

刚走出民政局大门，蔡雅健就接到她母亲的电话。

“雅健，你在哪里呀？”蔡雅健母亲的声音很冷，很严肃。

“我在外面办点事情呢？”蔡雅健疑惑地答道。她母亲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这声音听起来让人背部发凉，好像蔡雅健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

“曹靖明是不是回来了，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啊？”

“是啊，我和他在外面办点事情。”蔡雅健答道。

“办什么事呀？还不快点回来————！”电话里，蔡雅健母亲怒吼一声，语调异常生气。

挂了电话，蔡雅健奇怪地对曹靖明说：“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母亲叫我们赶快回去，她的话让人听了挺害怕的，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

“那我们快点回去吧。”曹靖明心中也没底。

一路上，蔡雅健心里直打鼓，拼命地思索自己是否在哪里做错过什么事情，想来想去，终想不出个头绪。

蔡雅健他们一踏进母亲家，只见父亲、母亲、两个姐姐都坐在大厅里，神色凝重，好像家里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见此景，蔡雅健的心莫名地打颤。她瞧了瞧母亲，又瞧了瞧父亲和两个姐姐，只见他们正襟危坐，面无表情。

“妈妈，什么事情呀？”蔡雅健心惊胆战地问道。

“你自己说什么事。”蔡雅健母亲怒气地反问。

“什么事啊？”蔡雅健听了，更觉莫名其妙。

“雅健，靖明，我问你们，你们今天到民政局干什么去了？”大姐蔡雅晴一脸严肃地问道。

“哦，我说什么事情呀，就为这事啊，吓了我俩一跳。”蔡雅健听到这话，绷紧的心弦立即松懈了。此刻她才反应过来，可能是杨小娟打电话告诉了老姐她和曹靖明办离婚之事，老姐就诚惶诚恐地把这事告诉了母亲，母亲这才火急火燎地把他们召来训话。蔡雅健之所以瞒着母亲他们办理离婚手续，就是不想节外生枝，免得他们担忧，心想反正又不是真离，不过是走个程序罢了，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哪知遇到老姐的同学，又生出事端。

“离婚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也不跟我们通报一声？”蔡雅健的母亲看到女儿那不以为然的神情，更为恼火。

“妈妈，你不要发这么大的火，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曹靖明连忙解释道。

“不是我想的那样，是怎么样啊？靖明呀，你一直是很稳重的，这次怎么也跟雅健一样胡闹。离婚这么大的事情，连我们也不通报一声，就私下跑到民政局去，你把我们当什么了？若不是雅晴她同学打电话过来，我们还一直蒙在鼓里呢！你跟我们解释清楚，你们为什么要离婚？”蔡雅健的母亲余怒未消。

曹靖明知道蔡雅健母亲误会了他们，以为他们当真要离婚，于是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他们。听到曹靖明的解释，蔡雅健母亲的脸色缓和多了，蔡雅健父亲和她姐姐们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原来，杨小娟说出去一下，并不是办什么事情，而是出去给蔡雅晴悄悄打电话。杨小娟毕竟是蔡雅晴最要好的同学，同学的妹妹来办离婚手续，出于慎重，她还是打电话向同学询问。而蔡雅晴听到妹妹离婚的消息时，大惊失色，因为之前毫无预兆，怎么说离就离？为此她叫杨小娟帮忙，推迟办理，她先跟家里通报一声，看怎么处理再定。所以杨小娟回来后，就以电脑故障为由，推说明天办理。

蔡雅健的父母和她的姐姐们意见一致，并不同意蔡雅健为购房而离婚。

吃完晚饭，蔡雅健母亲吩咐曹靖明他们先行回家，并把蔡雅健单独留下。

蔡雅健的母亲把蔡雅健拉到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雅健呀，离婚这事，你可要慎重啊，你干吗为了一套房子，什么事情也不顾呢？”

“妈妈，你是多虑了，我们又不是真离婚，只是走个程序罢了。”

“但你们办了离婚手续，是有法律效力的呀！现在社会风气又不好，你们两地分居，且没小孩，这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呀？男人离婚了是个宝，女人离婚了是根草啊。”

“妈妈，亏您还在供销社做过几十年的妇委会主任，怎么也把女人看得这么低呀！我就不信那话，如果一个男人爱你的话，就是没有这婚姻，他也依然爱你。没有两颗真心相依，婚姻不过是一张纸，如果要我守着一个形式上的空壳婚姻，我情愿一个人过一辈子。”蔡雅健对于母亲那一套老掉牙的观念不以为然。

“你是不经历，不知离婚女人的苦，房子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妈妈，房子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就是一个安身立命的窝。在一个城市里，你若没有房子，你就是一根漂泊的水草，每个女人都有一个房子梦，女人爱房子就如爱自己脸蛋一样。”

“靖明在广平有了房子，更不安全，你不知道吗？”

“那更好，我就要以此为试金石，试试曹靖明对我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如果他一有房子就立马变心的话，这样的男人，我情愿不要。”

“雅健呀，你不要这么天真好不好！你是没吃到苦头，不知世事的多变，总有一天，你会为今天幼稚的行为而后悔的。”

“妈妈，我能怎么办？不买房吗？曹靖明学校的同事都有房子，只有我和他还蜗居在破旧的宿舍楼里。别说面子上过不去，长期下去，我们还被边缘化了！这是一个什么社会？一个现实的社会，一个功利的社会。每个人用什么眼光来看你？先看你在什么单位，住着什么房子，嫁了什么样的老公，再决定对待你的眼神和态度。妈妈，你知道吗？我们无法改变这个社会的时候，只有不断地改变自己，让自己跟上潮流，才不会被边缘化。”

“那你们买房，也不必非离婚不可呀。你们可以存够钱来再买嘛，这样不是更稳妥吗？”

“妈妈，你看看现在的房价，能等吗？高河市的房价，从我买房那年说吧，4800元每平方米。现在多少了？七千三了！才几年时间呀，你说这房价总有一天会跌，但这几年跌了吗？金融危机那年，我们高河市的房子都照涨不误，我都被这房价狂涨风给弄得精神焦虑了。我想，像我这样焦虑的人还很多，因为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无法掌控未来的方向，所以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尽早给自己找个安身处，不致有一天连块瓦片都没。”

蔡雅健母亲见蔡雅健态度异常坚定，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听到母亲的叹气声，蔡雅健心里也怪不是滋味。临出门前，蔡雅健为减轻母亲的担忧，宽慰她说：“妈妈，你就不要担心了，为了约束彼此，我们离婚前再签个保证复婚的合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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