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伯伦楼折腾了一天，汪青阳可谓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使遍了汪宁最终还是没能拗过他，此时月满中天，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路上，互不理睬。好不容易挨到家了，花白胡子的下人忙奔过来通传，说是老爷在花厅，请二小姐过去，汪宁实实在在惊了一把，回来将近一个月，父亲早出晚归，周旋于新的王公贵族之间，除了每天早上例行的问安平时几乎是见不上面的，会是什么事竟值得父亲亲自候着，汪宁心中陡然生出不好的预感，青阳拍了拍姐姐的肩，皱着眉没说什么可心下也认为父亲在这个时候传唤不会有什么好事，于是决定跟汪宁一起去看看。

到了花厅门口两人都愣住了，花厅里不止一人，汪守正位于首座，虽然是英雄迟暮，可还是难掩往日的意气风发。他的下手做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白衣素服，眉目清秀，正是多日不见的赵子轩，自从先帝冥寿，赵子轩就一直未露过面，坊间传言这位前朝太子买祖求荣，失去利用价值被当今皇帝秘密处决。月明派人打听的结果则是子轩被软禁在望秋台，性命堪忧。面对各种不利的传言汪宁一点也不担心，因为那个人答应了会保住子轩的命就一定可以。真正令她吃惊的不是子轩还活着，而是此时此刻他竟站在汪府的花厅。

“宁儿妹妹，好久不见。”赵子轩站起身专注地看着她，声音却是淡淡的透着从未有过的疏离。

汪宁并不在意，她也只是静静地看他，他比一年前清减了许多，眉目间却还是一样的温润，只是那双眸子却不似从前般清亮。一年之间山河易主，父母身亡家族覆灭，赵子轩再也不是昔日光华城里帝后最疼爱的儿子，再也不是上京城名满京华的太子殿下，他无国，无家，有的只是一个滑稽可笑的封号----忠义侯。

相隔着三步的距离，谁也没有靠近一点，就这样不近不远地望着，眸光流转之间却有千言万语，仿佛此刻宇宙洪荒之中再没有旁人。

“咳，宁儿，好好招呼忠义侯，青阳和我去书房我有事和你说。”汪守正清咳一声，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把二人生生拉回了现实。

赵子轩微微点头向王守正表示谢意，青阳却杵在门口不肯挪步。直觉告诉他今晚的一切又是一场阴谋而她的二姐---他发誓今生要守候的人会成为这场阴谋的牺牲品，青阳**抵握着拳头，从来没有一刻他像这样恨着父亲，恨他的残忍。从来没有一刻他像这样恨着自己，恨自己的无能。

“青阳你先和父亲去书房议事吧。”这是她的事，，她不希望青阳在这件事上受到牵连，无论如何他今后都必须是这个家的家主，谁也不能阻止。

“这怎么行，未来姐夫来了，说什么我这个小舅子也得一尽地主之谊。”青阳盯着自己的父亲不无嘲讽地说。什么忠义侯都他妈的狗屁，现在知道客气了，早他妈干嘛去了。

“啪”狠历的一掌，花厅里的下人们都噤了声，汪宁的心一抽一抽地疼。青阳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他打了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他，从下到大父亲甚至连斥责都少有，而今天???

“你两位姐姐还待字闺中，我汪家女儿的清誉岂能容人随意**，即使是亲生儿子也不例外，我告诉你除非是经我应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否则你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无情。”

汪守正这一掌是打给厅中另外两个人看的，话也自然是说给他们听的，汪宁抬头看着赵子轩，他的身子在轻微地颤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也许他是想质问何时起帝后赐婚，汪家家长欣然应允的婚事变成无风起浪，胡言乱语。何时起姑父感恩戴德的恩典变成毁人清誉的流言。他的眸子里有不可置信，有愤怒，有伤痛却最终化为沉静，死水一样的沉静，正所谓人微言轻，此时此刻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父亲”汪宁终归是开口了，她不是别人手中的扯线木偶，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汪守正转过身，余怒未消的脸上表情仍旧狰狞得可怕，这张脸在对着大娘，不，应该说是在对着平乐长公主时曾柔情四溢，在对着明德皇帝时也曾经忠贞不二，誓死效忠。然而在这一刻，面对着一群毫无价值的人它终于可以卸下重重面具，向人们展示它本来的面目。汪宁有些明白母亲为什么会那样决绝地了解尘缘，必定是这尘缘伤她太深，也终于知道四哥确实没有骗他，她的父亲果然是不简单。呵呵，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名门千金，父慈女孝，这些本就不该属于她，现如今还不该将它们还回去吗？

“你还有什么事？”汪守正盯着愣神的女儿，不耐烦地说。

“没什么，只是宁儿想澄清一点，尽管物是人非，事易时移，可宁儿却从未忘记过当初说过的话。”汪宁顿了顿满含深意地看了父亲一眼，赵子轩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想去制止，却看着她对自己摇头，眸光里有着从未有过得坚定。

“你到底想说什么？”汪守正更加不耐烦，沉着脸，眼里闪烁着锐利的光。

“女儿是想说，不管父亲记不记得，也无论子轩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当初明德皇帝赐婚女儿是谢恩领旨了的，甚至桓皇后亲手传给女儿的羊脂白玉镯女儿也还随身配戴着。”汪宁浅浅地笑笑缓缓抬起左臂，皓腕上一只莹白如羊脂的玉镯在灯光下闪耀着润泽的光芒，这是大周开国皇帝送给结发妻子光华皇后的定情之物，三百多年来一直由赵家长媳保管，一代传一代，曾经它象征着帝国女主人不容置疑的尊贵和权威。

“为父倒想听听我的乖女儿到底想说什么？”汪守正这下倒也坦然，不疾不徐地坐回首座。

“是想说你的父亲忘恩负义，言而无信，还是想说你们情比金坚，至死不渝，嗯？”他最后那个字扬高了音量，嘴角微微勾起却不像在笑。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的女儿，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汪宁看着父亲的样子，竟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丝一毫也没有，这到底是作为一个父亲的悲哀还是她这个做女儿的悲哀。

“女儿不敢，女儿只是想说并没有人无中生有恶意中伤，女儿与定过子轩定过亲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如若不是母亲身体抱恙，耽误了大婚，女儿现在已经是赵家的媳妇子轩的夫人了。”汪宁说这话时声音并不大，但一字一句都咬得很清晰。她说得很清楚无论何时她都是承认这桩婚事的，都承认赵子轩是她未来的丈夫。子轩一直低着头，他没有勇气看她，他知道哪怕再多看一眼，他就再也放不了手。可是此刻在平静外表下的心是多么的激荡，她说她早该是赵家的媳妇，子轩的夫人，不是太子妃，不是侯爷夫人，仅仅是他的妻，一直以来他都认为她和他在一起或多或少都与他的身份有关，他一直在等，等到有一天他的爱能够打动她让她只为嫁他而嫁他，终于，他等到了这一天。赵子轩你听到了吗，就算你不当皇帝她也会嫁给你，你听到了吗？她只想做你的妻，仅此而已。

汪守正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移，汪宁昂着下巴与他对视，满脸的坚定，而赵子轩一直垂首不语，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呵呵，果然这个年轻人和他的父亲一样懦弱无能，连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都不如。

“子轩表哥你倒是说句话呀。”这下连青阳都急了，姐姐已经在父亲面前表态，他却在那里一声不吭，这是什么跟什么嘛。

“我???”

“等等”赵子轩正欲开口却被汪守正制止，他放下手中的茶盏一步步来到汪宁面前“宁儿，父亲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刚才的话，你还是父亲的好女儿，汪家的二小姐。”略显干瘦的手亲昵地抚了下汪宁的发，他不会看错，这样有气魄有担当的女子，略加培养，将来必会是

大周后宫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汪宁淡淡地笑笑“父亲，宁儿说过的话永不收回。”

“好，很好。”汪守正拍掌，在好的良马也得接受驯服，既然不识时务，留她何用。

“那么忠义侯对于小女的一片深情你怎么说？”

赵子轩终于抬起了头，他没有看汪宁，只是望着窗外满天的繁星，目光清淡而悠远，年少的时候每逢这样晴朗的夜晚，母后都会带着他和两位妹妹，陪着父皇登上光环城最高的摘星楼观星，父皇勤俭爱民，摘星楼耗资巨大是他一生少有的奢侈，可是却是值得的，母后曾经很温柔地告诉他那是一个帝王一生的梦想，而在他看来每在那些日子里，所有的他关心的人都是那么快乐，尤其是母后她曾经是那么的美丽高贵???

“承蒙皇上恩典，将雅云公主下嫁本侯，宁儿妹妹一片美意，只怕本侯无福消受。”

“赵子轩你说什么。”青阳扑上来狠狠地给了子轩一拳，鲜红的血液从嘴角淌出，可他还是那样温文尔雅地笑着。“青阳表弟有气就出吧，它日本侯迎娶了公主成为皇亲国戚，表弟可就不能再肆意妄为了。”

“你”

“青阳住手。”月明不知是何时来的，她还是那么美丽端庄优雅得体，可是没有人知道此时她比汪宁更失望，更痛心。“把少爷带回房，好好照看。”声音还是淡淡的却足以镇定人心，几个高大的护院得到指示面无表情的将震怒中的青阳带了下去

“呵呵，犬儿年轻气盛还请侯爷见谅，侯爷放心老夫一家定会成人之美，事实上老夫早已决

定明日请旨将宁儿远嫁南疆，侯爷和公主不必忧心。

“大人”

“父亲”

赵子轩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去，再也没有方才的安定自此。南疆是个什么地方，贫瘠荒凉，毒草丛生，南疆王早过不惑之年，为人阴毒，早先已有七位王妃命丧南疆汪府，满朝文武避之不及，汪守正却要拿着亲生女儿的幸福去请旨邀功。

“大人三思，宁儿妹妹始终是你的亲生女儿???”

“侯爷也知道她是我的女儿，即使侯爷今日已贵为当朝驸马，也管不着老夫的家事，更何况老夫这是为皇上分忧，为江山社稷着想。”

“可是父亲???：

“表哥和姐姐不必忧心”沉默良久汪宁突然出声制止了子轩和月明毫无意义的劝说，是的，毫无意义，父亲已经决定了要舍弃她这颗棋，可是他仿佛是棋差一招了。

“父亲”汪宁来到汪守正面前，眉梢眼角尽是嘲讽的笑意，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嘲笑谁。“女儿不懂家国大事，不过倒是很乐意成为父亲青云路上的一阶梯，只要父亲有本事把这道旨请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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