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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午后，聒噪的蝉鸣。

这是大片大片连绵的玉米地，午后的阳光暴晒着青涩的秸秆，被层层包裹的玉米，害羞的只是把穗儿先伸出了头。在田埂与田埂交界处是一条被脚印跟雨水模糊得不明显的土路，深深浅浅的脚印上覆满了一颗颗羊的粪便。

季光明此刻一只手提着行李，一只手提着礼物，他的**已经开始暴皮，大团大团的汗水让他浑身上下像是沾满了桃子上的毛一半的难受。他忍不住想骂一句脏话，走了二十多分钟的路，这时候他才想起身后的女儿，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开始回头用冰冷的目光寻找女儿。

季春曦戴着墨镜，穿着去年夏天妈妈从上海给她买的大红色连衣裙，拉着一个小型的行李箱，黑色的皮凉鞋上满是尘土。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人跟行李箱被颠的七荤八素。但春曦显然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孩子，乌黑的眼珠子警觉的到处张望着。她低下头，看见地上一堆堆的黑色的球球，忍不住的想捡一探究竟，正待弯腰，却被季光明粗暴的声音大声的喝止。

季光明走上前来，扯住季春曦的胳膊：“脏不脏啊，这是羊粪！”

季春曦甩开胳膊，并不搭理父亲，因为她早已发誓要跟父亲断绝父女关系，因此连续三天了并不同父亲说一个字。

季春曦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一串串羊粪，正在这时候，一位牧羊人赶着一群羊经过她的身边，羊群并不像电视上的喜羊羊那样招人爱，而是浑身上下被泥浆与污渍染成如同臭水沟般的颜色，季春曦看到了一只边走边吃、正在排泄的羊，闻到了一股新鲜的骚臭味，慌忙捻着**，捂着鼻子匆匆的穿过羊群。黝黑且精瘦的牧羊人抽了口旱烟，笑着注视着这个衣着奇怪的小姑娘，继续赶着羊群前行。

青砖垒的院墙，静静地院落里，一只悠闲地的老牛在吃草，一棵歪脖老枣树，一群看上去像是中了暑一样的鸭子，几间大瓦房，还泛着新鲜的颜色。季光明推开了形同虚设的大铁门，朝院子里喊了声：“娘——”

季春曦看到一个满脸像熟坏了的苹果皮般褶皱的老太太高兴地跑了出来，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奶奶了吧。

奶奶高兴地：“哎，我的孙女哪？我看看！”

紧接着二叔、抱着孩子的二婶也冲了出来。二叔殷勤的接过爸爸的行李，转身去接季春曦的行李，季春曦警觉的握紧了行李，引来了大家的哄堂大笑。

奶奶摸着季春曦的头：“这丫头，猴精，来农村准没人欺负她！”

春曦厌恶的瞪了一眼奶奶，甩开了奶奶的手。

季光明：“娘，这孩子好几天不系搭理我了！”

奶奶：“凭什么搭理你啊，你这当爹的有良心没有啊？赚了俩钱出去瞎混，你媳妇卷走你的钱啊，这是活该！这么好的孩子你不养，你还结婚，你可真给老季家张脸！”

二叔殷勤的：“娘，你这是啥话？俺哥哥这是有钱，有钱人都这样你懂啥？”

二婶子狠狠的掐了二叔大腿一下，二叔疼的嗷嗷直叫。

季春曦厌烦的把脸转向一边，她简直厌恶极了，在家里父母没日没夜的争吵早就让她习以为常，父亲狠心将她抛弃着实让她心里非常的难受，可是好话坏话季春曦都说遍了，父亲却根本不听，季春曦对于这一切，包括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根本没有料想，凭一个九岁孩子的情商，她居然能既不哭也不闹，只是不说话，不过这也说明在她的心里积攒了多少的怨气了。

父亲给奶奶递上去一沓厚厚的钱，奶奶慌忙推脱：“我不愁吃喝，不要你的钱，再说，娃儿上学的钱你明天不是要去给她交上么？”

季光明：“妈，你拿着吧，我不在你身边，算我一点心意。”

正在这时候，二叔却很好意思的伸手拿过了那笔钱：“娘，你不好意思收，我先收着，以后啊，我给春曦买好吃的，你放心吧！”

奶奶欲夺钱：“你快还给你哥，你嫂子拿了他的钱跑了，他日子也不好过，你这院子都是你哥花钱给你盖得，可不能这样啊！”

二叔一脸的见钱眼开：“我不花，可我得留着给你用啊，你这有个三长两短的以后还不是我掏钱，跟前跟后的伺候？还有这孩子，以后买个文具盒啥的还不得管我要钱？”

奶奶不知该说些什么，一脸歉意的看着季光明。

春曦看到这一幕，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看来这个二叔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春曦突然地：“我想上洗手间！”

奶奶：“洗手间是啥？”

爸爸笑着看看奶奶：“就是茅子！”

奶奶若有所悟的点点头：“走，奶奶带你去！”

春曦跟奶奶来到一堵简易的墙后面，可她看到的场景却让她想吐，春曦害怕的慌张跑出来，奶奶在后面追赶：“咋啦？”

春曦：“好恶心！我不上了！”

二婶嘲笑的：“娘，咱村里的茅坑比不上城里……”

奶奶一脸无奈的：“好吧，不上了，小孩子家家的你让你二婶子带你上后院那小树林里上去吧。”

春曦实在憋不住了，只能跟二婶朝小树林走去。

回来时，二婶不满的拉着春曦的手，边走边说：“小孩子家家，事真多，你以后跟我们一样都是乡下人了，总不能大半夜的跑小树林来上吧？哪有这么多讲究啊？”

春曦一听，不高兴的甩开婶婶的手，快速朝院子里走去。

爸爸跟奶奶在吵架。

爸爸不高兴的：“娘，电话里咱都说好啦，我把春曦先放这里，等我结了婚安顿好了再接回她去！“

奶奶：“你接她？她跟着后妈得受多少罪？你替孩子想过没有？你去找找你媳妇，求求她不成？”

春曦知道，任凭眼前的奶奶如何劝阻父亲，他都不会改变的，因此，春曦根本不想听。

黄狗冲着春曦汪汪直叫，春曦目光随声音望去，她看着老黄牛，一切那么新鲜，那么陌生，她突然脑子**。

正在这时候，那头正在吃草的牛，突然像意识到了什么。季春曦不知道的是，牛是不能看见红色的！没有拴绳子的牛像是突然被打了激素，猛的推开冲着季春曦汪汪直叫的黄狗，向春曦冲了上来，春曦脑子里**，突然像想到了什么开始跑，那头牛看着春曦跑不要紧，跟着就追了上来，春曦一边哇哇哭着跑，眼看着牛就要追了上去，一家人听到了声音慌了神，二叔顺手抄起铁锨就朝牛砸了过去，春曦突然像是失去了直觉，一下子跌倒在地。

春曦做梦了。

妈妈给春曦买了肯德基，春曦坐在**吃着，看着妈妈在收拾行李，春曦：“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妈妈：“春曦乖，是妈妈有事要出趟远门，等妈妈安顿好了立刻回来接你！”

春曦：“妈妈，你要上哪里去啊？”

妈妈：“妈妈要给春曦一个建更好的家！”

春曦疑惑的：“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

妈妈：“春曦，乖！快了！”

妈妈拿着箱子，匆匆出门。

春曦追上去，想把妈妈拉住，可是门怎么也打不开。

春曦使劲的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竟然是爸爸。

爸爸领着一个浓妆艳抹的阿姨：“春曦啊，爸爸把你送回奶奶家吧？”

春曦惊恐的看着爸爸：“我不……”

爸爸：“奶奶这么多年不见你，肯定很想你啊！”

春曦：“不，我不要见奶奶，我要在家！”

爸爸为难的看着那个阿姨。

浓妆艳抹的阿姨突然变成了一只狐狸：“你不把这小拖油瓶送走，老娘我可就跟你拜拜！”

爸爸一脸谄笑的看着阿姨：“你放心，我一定送走……”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季春曦睁开眼，一头的虚汗，奶奶端了一碗白糖水上来，摸了摸春曦的额头：“看看你，吓得！”

春曦眼睛到处寻找着，并不理会奶奶。

奶奶：“你找啥呢？”

春曦惊恐的：“我爸爸呢？”

奶奶：“走了！”

春曦：“走了？”猛然间，半个多月来积压在心里面的不痛快倾泻而出，春曦哇哇的哭着，顾不上穿鞋，向门口跑去，她想找爸爸。

还是来得那条路，还是那一串串干瘪的像是被风蚀的石雕般的玉米穗，还是寂静的小路。可是哪里有爸爸呢？春曦坐在沙土路上，眼泪不停地掉下，奶奶一脸忧伤，蹒跚着脚步追了上来。

春曦看见奶奶，一下子钻进奶奶怀里，哭的更伤心了：“奶奶，爸爸是不是再也不要我了？爸爸是不是烦我了？”

奶奶给春曦擦擦眼泪：“怎么可能呢？春曦最懂事了！”

春曦：“那爸爸为什么不要我了？”

奶奶难过的：“你爸爸不懂事，这么好的孩子，他不疼你啊，我疼你！

春曦：“我要爸爸，我要妈妈——”

奶奶再也忍不住跟着掉泪：“哎，苦命的娃子啊！”

夕阳下，佝偻的老树。

祖孙二代坐在树下哭的格外的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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