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牡丹·夜露凉

白凤接了任务，赶往洛阳（那时候叫不叫洛阳……不得而知……）。时值春分，到了城郊，看到不少孩童在采撷桑叶。有个小女娃抢不过男孩子，被推倒在地，擦伤了手。没有人管她，她便自己爬了起来。白凤以为她会哭——这个年纪的女娃娃，都会哭吧？——可是她没有。那女娃娃咬着唇，在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上擦了擦血迹。然后捡了一块石头，往推倒她的那个男孩子身上砸。

两人扭打在一块。

白凤上前，拉开了女娃。他冷冷的看着男孩，没有动手。杀手有杀手的规矩——任务前不能见血。那男孩被他吓得跑开了，白凤冷笑了一声。

进了城，坐在客店里，吃着手里的橘子。白凤又想起方才的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比墨家的那几个小鬼还要小。为什么要帮她呢？因为莫名的觉得她像一个人。像谁呢？不知道——或者说，没有想明白。

三日后。

入夜，花灯会。

刚刚杀了人，本该没什么心情看灯的。白凤在屋顶掠过时，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人。

还是一袭月牙白的袍子——不是纯白，在白色之中微微透出的淡黄色平添了几分冷意。墨色如水般的发丝依然搭在胸前，用缎带轻轻地束住。嘴角仍然挂着清浅的笑意，不亲不近，冷淡疏离。琉璃色的眼眸不变的清澈，却看不到心底。怀里抱着瑶琴，弦在月色下冷笑。——是卿月。

她怎么来了？

“卿月。”白凤落在她身后：“怎么来了？”

卿月回头，朝他一笑，顿时看痴了一群人。轻轻一衽，她道：“白凤公子，几日不见，可安好？卿月向大人告了假，特意来洛阳，看牡丹。”

“哦？”白凤看向旁边的花灯：“你喜欢牡丹？”

“不，相比起牡丹，卿月更喜欢菡萏。”卿月也看向那盏花灯。薄薄的白绸透出暖黄色的光，绘着美丽女子的绸缎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这灯，画的是什么？”

“是天女綀姬。”白凤笑道：“你不知道？”

“确实。卿月不知这是何人，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卿月也笑：“有些饿了，公子，一起吃些什么，可好？”

“美人相邀，自当是好的。”白凤掏钱买下了那盏灯，提在手里。

两人走进客店，各自要了一碗元宵——这时候，元宵还是有卖的。卿月看别人吃着有趣，所以想要尝尝。

多年以后，白凤在灯下忆起这一夜，别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盏花灯，一个女子，一点烛火，两碗元宵；还有——夜露寒凉，他偷偷地，抱了一下在雪凤背上熟睡的女子。

第六章沧海·远

白凤完成了任务，回到鬼谷。——倘若从前，他恐怕是会在外面流连一段时间的。不过这次，他突然有些想念卿月的曲子了。早早归来，院中的梧桐下却没有往日百鸟围观的景象——连弹琴的女子，也不见。

白凤看向那个房间，月白的身影正在打扫屋子。凡俗粗鄙的工作，在她的手中不知为何却别有一番雅致。

“怎么突然打扫了起来？”他走进去。

卿月蓦地抬头，对他笑：“白凤公子回来了？卿月有任务在身，恐怕一去难返。这屋子，是需干干净净的的迎接下任主人的。”

白凤看向床榻，放了一张瑶琴，别无其他：“你……什么也不带？”

“我来时，只带了一张瑶琴，一套衣裳。所以，并没有什么可带走的。”卿月擦着陈放在案上的书简。笑容突然多了几分温情：“在鬼谷，大家带我都很好。特别是赤练姐姐，不过，姐姐随大人出谷了，不然定要好好与她道别。”

白凤撇撇嘴：“傻姑娘，你不知道，莫道别离么？那只会让你要走的勇气动摇。”

“也是啊。”卿月终于放下抹布，起身整了整衣裳：“那么，白凤公子，请保重。”

她抱起瑶琴，向门外走去。步伐依然平稳而坚定，如同每一次离去一般，没有回头。黑色绣银纹的鞋子踩在石板铺成的地面上，了无痕迹。

——她走了，要去哪？

——沧海。

——沧海是哪里？

——蓬莱的所在。

白凤如此问卫庄，卫庄如此回答白凤。他没有问她要去沧海干什么，他也没有说她去沧海要干什么——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明白他是明白她去寻找蓬莱。

带了卫庄的命令和心中的疑惑。带了赤练的忧心和一句句【何以】。

白凤回到院中，把那盏花灯挂在梧桐上，点上。暖黄的光一如那夜，灯上的天女一如那夜。可是共赏花灯，一同吃元宵的人，走了。莫名的有些惆怅了，他进屋，翻出那盏小小的莲花河灯，抚mo着那句【何以】。

白凤心中明白——原先是不明白的，现在突然明白了——他，有了羁绊。

那个羁绊，有跟无是差不多的——杀人是不会挂念，只是闲暇时便会想起。想起他与她的河灯，想起天女图案的花灯，想起她的琴声。

不知道，卿月的心中，会不会也有他？白凤躺在**，目光放到窗外，看着花灯，看着对面的屋子。

她……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她……从容的与我道别。

白凤突然觉得自己很像赤练——想着一个猜不透心思的人——放下一切骄傲的去想。

他突然又想到了当日在墨家机关城，那个号称神医的，叫端木蓉的女子。她不惜一切的为盖聂挡下了他的羽箭，至今仍未醒来。

其实，什么情情爱爱，到头来都是痴吧？

是了……我的确……是痴了……

他叹息着，脑海中，是那个月白色的身影，轻轻浅浅的笑着，冷淡疏离，问一声【白凤公子尚可安好】。

卿月……

卿乃月，行渐远，不可挽。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