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横空多出个女儿（四）

‘我对不起你们啊’这一句话，并不仅仅对金玲母女两说的，更是对自己的家人所说。母亲常年有病，不能劳作，全家生活重担都是甄羽凡的父亲甄大海一副肩膀扛起的，家里的艰辛可是不言而喻的。自己现在还在念大三，没有独立的工作，家里更没有任何存款。雨荷，甄羽凡是一定要接受的，只是，这样一来，恐怕家里的负担就更重了，父亲肩上扛的担子也会更重。常年的超负荷劳作，已经将四十三岁的父亲折磨得不成样子，如果再加上一个雨荷，甄羽凡不敢再想向下去！

甄羽凡脑袋疼得厉害，心如刀绞，痛苦与矛盾并存，脚也不自主地停了下来。

“咦？你小子想什么这么入神呢？”陈琳疑惑地回过头，问道。这小子，一脸的茫然，绝对是想东西入神了。

“没……没什么……”甄羽凡失神的眼眸一亮，快步跟了上来。

“真没想什么？”陈琳继续问道。

“真没什么！骗谁我也不能骗陈老师您啊！”甄羽凡忙掩饰着说到。不是他不愿意将心中所想的讲出来，而是，甄羽凡不愿意再给陈老师添麻烦。

陈琳没有继续问下去，既然甄羽凡不愿意说，那自然是有他的道理，若是自己强迫他说出来，反倒是不好了。

很快，两人便来到教师公寓12幢四楼，站在门口，甄羽凡的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咔嚓，门开了，甄羽凡却选择留在门外。

“你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进去！记得，换上拖鞋！”陈琳见甄羽凡还傻愣愣地站在门外，大声嚷嚷起来。

“陈爷爷…….”陈琳刚一进门，一个又甜又脆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嗯！雨荷，瞧陈爷爷给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陈琳话音刚落，发现自己手上除了雨伞之外别无他物。瞪了甄羽凡一眼，道：“你小子是不是不想进来了？还不快点儿！”甄羽凡这才拖着个身子走了进来。金雨荷顿时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快步跑到了甄羽凡跟前。

“爸爸，你淋雨了！”雨荷一脸的担忧，“都怪我不听话，都怪我！”

好孩子就是这样，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却偏要自责，只要能让自己的父母开心，她们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自己的身上。父亲母亲是伟大的，但一个好孩子，或许比一个好爸爸好妈妈还要伟大。

甄羽凡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雨荷尴尬地笑了笑，便换上拖鞋，走了进去。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后，便拿着陈老师找来的衣服到厕所里换去了。

“雨荷今年多大了？”陈琳坐在张太太身边，抱起雨荷，刮着她那娇嫩的小鼻子。

“三岁！”金雨荷撅起**，**两排整洁的牙齿。

“陈爷爷这里好吗？”陈琳继续问道，别提心里有多开心了。自从自己和妻子离异后，便再没逗过小孩了，金雨荷的突然到来，使得陈琳的生活变得不再那么枯燥乏味。

“嗯！”金雨荷点了点头，“陈爷爷的房子好大好大，比我以前住的房子大好多好多，我们的房子又小又暗！”

陈琳的心沉下了，张老太太皱起了眉头。

“我们家住的是贫民窑，见金丫头挺着个大肚子没有住所，这才腾出一间，免费提供给她居住。虽然条件差了点，但好歹她也有了个落脚之地。”张太太有点愧疚地看着陈琳，说道。

甄羽凡虽然在厕所，但客厅里的谈话声听得一清二楚。他死死地咬紧牙，瞪着眼，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砰的一声脆响，甄羽凡握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墙壁瓷砖上。没有眼泪，但并不代表没有心痛；没有哭声，并不意味着没有伤心；没有咒骂，并不说明没有自责。甄羽凡的心中翻起了千波万浪，但是他不能癫狂，因为，这里还有他的女儿，他和金玲的亲生骨肉。

陈琳下厨又炒了几个小菜，便叫上大伙儿一起吃。饭桌上，雨荷坚决要甄羽凡抱。甄羽凡表现得还是很生疏，虽然自己心中已近认定了这个女儿，但要从一个学生真正蜕变成一个合格的父亲，或许甄羽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饭后，陈琳把甄羽凡独自叫道自己的卧室中。

“羽凡啊！将你心中的想法说来听听吧！”陈琳坐在自己**，摆出一副严厉的神态，看着站在一旁的甄羽凡。

“有一点想得很清楚——雨荷是我的女儿，金玲是我的爱人。别的，别的暂时还没想好！”对于这个和蔼的老师，甄羽凡毫无保留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陈琳点点头，这个时候的甄羽凡也的确只能考虑到这一点，至于别的那些重要或者不重要的事情，他根本抽不出心思来考虑。如果自己和他对换位置，这种情况下，自己也只能想到这一点。

“你的家境很不理想呀！还有，今天你在学校里弄出那么大动静，估计过不了今晚，全校都知道你的名字。”陈琳说的这两条都非常重要，但都被甄羽凡忽略掉了。一条涉及家里，一条涉及学校，随便哪一条，都够甄羽凡喝一壶的。

听陈琳这么一说，甄羽凡的眼睛立刻暗淡了下来。先不说家境贫寒这一条，光是学校这边，能不能继续学下去还是个问题。未婚生子，那是法律和道德都不允许的，学校决计不会给自己任何机会，即便自己成绩好。如果再加上自己贫寒的家境，甄羽凡恐怕都要愁得去自杀了。

甄羽凡突然猛地跪在陈琳面前，“陈老师，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我的父母！我不配做你的学生，我……”甄羽凡的声音颤抖起来。今天的一切都来得那么地突然，那么地狂暴，那么地具有毁灭性，完全摧毁了他原本的生活，如同四年前一样。

陈琳慌忙站起来，双手扶着甄羽凡，“羽凡啊，记住，天无绝人之路。绝路，是自己想像出来的。我，相信你能行！”

甄羽凡伏在陈琳身上，放声痛哭起来。眼泪早已流尽，红肿的眼睛里填满了悲痛、怨恨、自责。“为什么我这么懦弱，为什么我没有本事，为什么我连抚养自己女儿的能力都没有！”甄羽凡在心中狠狠地咒骂着自己，“我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玲玲，更对不起我的女儿啊！”甄羽凡狂嚎，“甄羽凡啊甄羽凡，你平时不是觉得自己学习成绩很好，很了不起吗？其实，你就是一堆狗屎，一堆臭狗屎…..”

陈琳没有劝他，只是任由甄羽凡发泄。现在的甄羽凡，肩上所承担的责任实在是太大了，不仅要在将来抚养父母，更要抚养自己的女儿，找到那个姓金的女子，为她治病。陈琳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打着甄羽凡的后背，像拍打自己儿子一样，就那样，轻轻，轻轻地拍打着。好在，陈琳喜好清净，这间屋子的隔音效果很好，哭声没有传到客厅。客厅，金雨荷坐在张老太太腿上，看着喜洋洋和灰太狼，咯咯直笑。她，还从未在这么大的彩电上看过动画片，以前，都是在张老太太家看那台黑白电视。

半响后，甄羽凡才停了下来，睁着红肿的眼，用渴求的目光看着陈琳。在这里，陈琳算是自己最亲的人了。“陈老师，能告诉我怎么办么？我心里好乱好恼好苦，不知道该怎么办！孩子需要我，孩子他娘需要我，我的父母更需要我……….我，我似乎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了，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陈琳微微一笑，鼓励着甄羽凡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你们一家子的命运现在可都掌握在你的手中，而不是在我手中。记住，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是你女儿、你父母唯一的希望！”

甄羽凡跪在地上，腰板直直地挺立了起来，自言自语着，“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他们的命运现在都掌握在我手中！”似乎又所体会，又好似正发生着一次蜕变。

“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我出去陪你那宝贝女儿去了，嘿嘿，她可真乖…..”说着便转过身躯，意味深长地离去。

卧室空荡荡的，只有甄羽凡一个人仍旧就在地上，只是，他的眼神不断地在迷茫、坚定、痛苦、幸福当中交替变化着。他，究竟是选择自己的父母呢，还是选择自己的女儿，还是两者都选择，将所有的重担挑在自己肩上，他必须要做出一个影响自己一辈子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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