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注视着那幢用灰泥粉饰过的三层建筑。它的一层大都是些零售店,往上是写字楼。我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一名遵纪守法的市民,而不是一个从事自由职业、喜欢说点儿瞎话的私人侦探。“嗨!出什么事儿了?我在这栋楼里上班,我要进去。”
“我们再过二十分钟就完事儿了。你的办公室在上面?”
“我在二楼的保险公司里上班。出了什么事儿?盗窃案吗?”
那双淡褐色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我,我注意到他开始警觉起来。在弄清我的身份之前,他并不想透露消息。“我能看看你的证件吗?”
“当然了,等我拿一下钱包。”我并不想让他以为我会突然掏出一件武器。在犯罪现场,警察们往往都会变得紧张得要命,而且可能并不喜欢突然性动作。我翻开钱夹中的加州驾照递给他,下方插口内还可以看到我私人侦探执照的复印件。“我最近出城去了,在回家前,我想把一些东西扔在这里。”虽然我也当过警察,但我还是喜欢扯几句跟他们无关的琐事。
他简单地查看了一下。“好吧,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让你进去,但你总是可以问一下看看的。”他说着指了指一位拿着写字夹板的便衣侦探。“你去问问霍林斯黑德警官。”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我仍然一头雾水,又问道:“是不是有人盗窃了珠宝店?”
“谋杀。”
“不会吧?”我扫了一眼停车场,发现一群警务人员正聚在一块场地上忙碌。尸体不会就躺在那里吧?离得这么远,我其实看不见任何东西,但他们的活动基本都集中在那片区域。“谁负责这个案子,不会是多兰中尉吧?”
“就是他。你如果想跟他谈谈的话,可以到车载刑事实验室那儿去看看。我在几分钟以前看见他往那边过去了。”
“多谢了!”我穿过停车场,目光掠过正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医护人员。一个拿笔记本的家伙正在绘制犯罪现场草图。他在警队摄影师的协助下,测量着一小丛观赏灌木与被害人之间的距离。我现在能够看见被害人了,他面朝下趴在人行道上,脚上的鞋是男性尺码。有人用一块油布盖在他的尸体上,可我依然可以从鞋底上看出那是一双耐克鞋。他的双脚脚尖并拢在一起,脚跟则向外张成一个V字形。
多兰中尉露面了,往我这边儿走了过来。在我们俩行进路线的交会处,我们颇为自然地握了握手,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对他这个人,你直奔主题贸然发问是毫无意义的,他会由着自己的性子,想跟你说多少就说多少。好奇心只会让他变得固执,而一味地追问只会激起他天生的暴躁脾气。多兰已经年近六十,据我所知离退休的日子也不远了。他头顶正在变秃,脸庞肿胀,身上穿着皱巴巴的灰色套装。尽管这些年来,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也曾经历过互相对立的时刻,但我欣赏他这个人。他不太喜欢私人侦探;他认为我们是一帮尽管不令人讨厌、但却毫无用处的家伙,只要我们避开他的地盘就万事大吉。作为一名警察,他精细谨慎、不知疲倦,而且相当狡猾。在普通百姓中间,他显得性情孤僻;可在警局的集合厅里与同事们相处时,我也曾偶然在他身上瞥见过一种能够在下属心中唤起忠诚的热情与慷慨。当然了,这些品质他是从不屑于在我面前炫耀的。他今天早晨看上去相当友好,这种态度总是令我忐忑不安。
“那个倒霉蛋是谁?”我终于问道。
“不知道,我们还没查出他的身份。你想看一眼吗?”他蓦地摆了摆头,示意我跟着他向尸体走去。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血液涌上脸庞。在令人心悸的真相揭晓之前,我突然间知道了死者是谁。或许是那双跑鞋的鞋底花纹让我觉得眼熟,还有那条带松紧边的亮粉色长运动裤,还有**的脚踝上**的黝黑皮肤。我注视着现场,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出了什么事儿?”
“他被人近距离开枪打死了,大概是在午夜之后的什么时间吧。一个跑步的人在六点一刻发现了尸体,随后给我们打了电话。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发现武器或任何目击者。他的钱夹被偷走了,还有手表和钥匙。”
他俯下身子,扯住那块油布的边缘往后一拉,一名身穿运动套装的年轻黑人显**来。我匆匆扫视着那张脸孔的侧面,同时掐断了心中的感情链接,将自己对他的情感同内心汹涌的其他东西隔离开来。“他叫帕内尔珀金斯,是加州信实公司的一名理赔员。大约三个月前,公司雇用了他。在这之前,他在洛杉矶的一家保险公司做营销代表。”理赔员的更替是很平常的事,没有人对此太在意。
“他在本地有家人吗?”
“我从未听说过。加州信实公司的索赔部经理维拉利普顿是他的直属上司,她应该有他的个人档案。”
“那你呢?”
我耸了耸肩。“哦,我跟他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我把他当成好朋友。”我心中微微涌上一丝苦涩,将自己的叙述转换成过去时,“他生前是个好人……招人喜欢、精明能干,对失误总是很宽容。他不太喜欢公开谈论自己的私生活。当然了,我也不喜欢。我们每周都有几天会在下班之后聚到一块儿喝点东西。有时,如果我们俩都有空的话,这段‘欢乐时光’会一直延续到吃晚饭。我想他并没有时间交太多的朋友。他这家伙挺有意思的,我是说真的,他总能逗我发笑。”
多兰中尉用铅笔做着记录。他又问了我一些明显无关紧要的问题:帕内尔的工作量、工作经历、业余爱好、女朋友等等。尽管内心充满了悲伤,但除了几句肤浅的评语之外,我却没能提供太多的情况,这似乎有些奇怪。我无法将目光从帕内尔身上移开。他的后脑勺圆圆的,头发剪得几乎贴着头皮,后颈的皮肤看上去很柔滑,眼睛还睁着,茫然地瞪着沥青路面。生命到底是什么?竟然能在片刻间消失于无形?我看着帕内尔,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生命的活力、温暖,还有力量,所有的一切在一瞬间都通通远走,永不复返。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留下我们其他人冷漠地忙碌着,来了结伴随死亡而来的文书工作,将一个生命从人间迁居至地下。
我看了看帕内尔平时停车的位置。“不知道他的车上哪儿去了?他得从科尔盖特开车过来,所以车子应该停在某个地方。美国车,是辆雪佛兰。我想是一九八○或一九八一年的车款,深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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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于非命(3)』
可能已经被偷走了吧,我们会看看能不能找到它。我想你该不会记得~车牌号码吧?”“事实~,我还真记得。那是块个~化号牌——~arnell——是~个月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三大车厂的车,唉!”“你有~家庭住址吗?”我把方位跟多兰说了说。我并不知道他家的门牌号码,但我曾开车送他回过几次家。有一次是~车子被送去保养了,还有一次是他喝多了,没法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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