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挂断了电话。我想我能应付。有些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得受控于别人的权力,所以你不得不拍人马屁。那又怎么样呢?你要不就尽早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要不就坚持古怪的脾气,孑然不群地终此一生。我往门口走去,路过挂在墙上的镜子,便停住脚步看了看自己镜中的形象。我感觉自己看上去还不错:牛仔裤、翻领毛衣,脸上没有污垢,牙缝中没有绿色的菜屑。我没用化妆品,所以也无须担心它们黏结成块或形成污痕。我以前一直是自己为自己理发,可我最近一直在蓄发,所以现在已经是长发齐肩了,只是两边稍稍有点儿不一样长。幸运的是,我只要微微一抬头,头发马上就会变得整齐。
就这样,我轻扬着脑袋走进了戈登泰特斯初次会见下属的小玻璃间。维拉的办公室就在隔壁,我能看到她坐在办公桌前,偷偷对着我做了个斗鸡眼的表情,意有所指。她身穿淡灰色西服,内衬一件简洁的短衬衫,头发拢在脑后,扎成一个圆形发髻。泰特斯先生站起身来迎接我,我们俩在办公桌上方握了握手。“米尔虹小姐。”
“嗨,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我说。
他握手的方式恰如其分地展现了他的男性气质,坚定而热情,却又不至于捏得人难受。握手时间的长短也掌握得恰到好处,充分显示出他的诚意。初次见面,我不得不承认他令我感觉到一种愉快的惊喜。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冷漠而阴沉的人,深藏不露、一本正经。可他比我想象中年轻多了,最多也就四十二岁。他面容光洁,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眼睛是蓝色的;头发过早地泛起了灰色,可修剪得相当时髦。他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了一条斜纹棉布裤和一件蓝色的Izod衬衫。他看上去并没有被我吸引住。从他扫视的目光中,我能看出我的职业装让他有点惊讶。但他掩饰得很好,或许他正在想象我来办公室是要帮助清洁女工在上班前打扫地板卫生的吧。
“请坐。”他说道。他面无笑容,也没扯什么闲话,丝毫不讲究社交礼仪。
我坐了下来。
他也坐了下来。“我们已经在调阅此前半年当中你所提交上来的报告,干得不错。”他说。我几乎已经感觉到那个“但是”高悬在我们的头顶上。他的眼睛向下扫视着眼前的页面,并快速翻阅着夹在一个马尼拉纸文件夹里的记录,似乎在暗示着他对我了如指掌,甚至掌握了我在小学第一次呕吐时的情况。在他面前还放着一本黄色的便签,他用钢笔在上面做着潦草的记录。他的笔迹很清晰,字母写得有棱有角,向下的笔画写得较重,纸上偶尔会留下笔尖刺破的**。我想象着他的思维敏捷地掠过页面,而他潦草的笔迹则跌跌撞撞地紧随其后,在页面上啃出难看的小孔。他从不会忘记先列出提纲,用罗马数字编排好各项主题,再把子条目按缩格方式罗列整齐。他的思维应该也是同样的运作模式:先把所有的事物分门别类,然后将所有从属对象仔细地归类到各个不同的种类之中。他合起文件夹,把它放在一边,将注意力完全转移到我的身上。
我琢磨着时候到了,自己应该直奔主题,尽快做个了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清楚这事儿,但我实际上并不是加州信实公司的雇员,”我说,“我是以独立签约人的身份为公司工作的。”
他的笑容很冷淡。“这我理解。但是,出于集体利益方面的考虑,我们还需要澄清几个小问题。我相信你能够理解这样的事实,那就是在这样的审查工作当中,我们有必要通盘来考虑问题。”
“当然了。”
他仔细地看了看拍纸簿的前两页。
我假装调整着自己的表带,并偷偷瞟了一眼手表。
他并没有抬起目光就问道:“你还有其他约会吗?”
“我还要调查一起索赔案。我应该去现场了。”
他抬起目光看着我,身体纹丝不动。他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眼睛,帅气的面孔没有一丝表情。我甚至怀疑他是否曾经中过风或出过事故,使他的面部肌肉瘫痪了。
我努力让自己保持着跟他一样死板的姿态。我本人就是个相当务实的人,一向喜欢直接进入角逐。
他拿起钢笔,勾画着他清单上的第一项第一行。“我不清楚你向谁报告工作,或许你可以向我介绍一下。”
哦,天哪!“这要视情况而定了,”我用愉快的语调说道,“我对麦克沃里斯负责。但一般情况下,案子是由负责各个索赔案的理赔员交给我的。”我刚一开口说话,他就开始做记录。可以谦虚地说,我可是倒着读书认字的行家,但他用的是一套自己特有的速写符号。我一住口,他就停止记录。于是我没再说下去。
他又抬起目光看着我。“对不起,我没听清楚。你可以给我讲一讲办事的程序吗?档案里好像没提到过。”
“一般来说,我会接到一个电话,或者是某个理赔员会让我关注一下某件案子。我每周会顺便去办公室两三次。”他努力做着记录,恰好可以跟上我说话的速度。我一停口,他的钢笔就会停下来。
“此外还参加会议吗?”他问道。
“会议?”
“我以为你要参加日常安排的办公室会议。预算啦,销售……”
“我从不参加。”
他检查了一下笔记,往前翻了一两页,然后皱起了眉头。但我敢发誓他疑惑的表情纯粹就是在做戏。“看样子我找不到你的‘二零六’。”
“是吗?”我说,“这真让我感到意外。”究竟什么是“二零六”呢?我一点儿都不清楚。但我想,既然他提起这东西,那就应该由他来解释。
他从办公桌的对面为我递过来一张表格。“就当给你提个醒。”他说。
表中有许多的空格要填:日期、时间、公司编号、汽车里程表的读数等等。很明显,这是一份正式的报表,上面要求我将工作中的零枝碎节都要填写清楚。我一言不发地将表格递还给他。我才不要跟他玩这种鬼把戏呢,去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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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于非命(9)』
他继续低头~记录。“我不得~求你~据自己的档案补~一份副本,以便我们更新公司档案。如果可以的话,请在中午以前把它们~给帕斯科小~。我们稍后会再安排一次约会,把它们仔仔细细地过一遍。”“为什么?”“我们有必~将你的工作时间归档,这样才好计算你的工资。”他说,仿佛这道理再明白不过似的。“我可以告诉你,三十美元一小时,外加各种开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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