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大伙把田五爷扶进正屋的炕上，紧跟着进来了屯子里的郎中铁刀李。

铁刀李是明朝的军医世家，三百年久居关外。从祖辈起在长白山采药，家有祖传秘方。祖上本是洪乘畴麾下的一个军医，随洪乘畴的部队战败降清后，一直留在了关外。靠种地、采药和行医为生，是为人豪爽、行侠仗义之人。给人看病之时，总要在秘方的药包上留下铁刀一把，以表明自己的记号，久而久之，铁

刀李的名号也就在方圆百里的范围内叫响了。

铁刀李给田五爷把了把脉，说道：“这帮狗日的，下手如此阴毒，五爷的伤内伤得很重，伤了肾脏，肾血淤积，肾气不能畅通，又兼肝筋扭结、脾气不行，

皆是重症，短期内恐难治愈。

红云一听急得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哭着说：“铁叔，无论如何也要救救我

爸，救救我爸！”

铁刀李道：“你们放心，我会尽全力医治五爷的伤，但即使明年春天好了，

从此也再也不能干体力活了。”

老太太这时还嘬着烟，可是泪水滴到烟袋锅子里，已经把火熄了，老太太嘬

了几下没嘬出烟来，才发现火熄了。

老太太道：“铁兄弟，你说说，咱招惹谁了？咱们在这儿世代生活居住，从大明到大清，再到民国，只说是世界列强欺负中国，八国联军进北京、不是有庚子赔款了吗？大东沟海战，日本人在旅顺口屠城，楞是把老百姓全都杀光了，只留下几十人收尸。大清败了，又是赔款又是割让台湾岛的，不是也结束了吗？怎么这些年东洋日本人又来了，几年前炸死了张大帅，现在日本浪人又在各地挑衅、强取豪夺。你说说，咱中国的老百姓在自己的土地上都不能安心地生活了，还让

咱百姓怎样生活啊！”说着不禁又潸然泪下。

铁刀李这时已经写好了药方了，说：“田五嫂，您看，我这方子已经开好了，

先抓药治病要紧哪。”

老太太接过方子，看了一眼：“铁兄弟，我看你这方子上有你的铁刀，这是需要上那野兽出没、悬崖陡壁上去采的神药，采一回药塔半条命。你可不能去，

别你五哥没好，再把你给搭进去！”

赫金戈凑上前来道：“李先生，您说哪儿有这药？您不用去，您只要画好图，我去采，我在北平福仁堂干过几天晒药的活，认识些草药，只要能画出图来，

我一定能采到。”

红云妈感激的看了看赫金戈。

铁刀李道：“老弟小看了采药这活了，没干过是绝对干不好的，且不说对药材的辨认，就是爬山越岭、还需要时刻注意毒蛇猛兽，危险着呢！如果药再采错了，可就耽误工夫了。病就更难治了。这样吧，我明天就上长白山采药去。”

红云妈道：“那得几百里的路，我给你拿盘缠，坐火车去吧。”

铁刀李道：“五嫂，。说得哪儿去了，五哥是为了全屯人受的伤，我们的心里难过极了，恨不得让五哥马上就好起来，或者受伤的人不是五哥而是我们自己。再说，那地方不通火车。我只需赶着骡车，一路上有不少熟人，啥都不愁，带上一些应急干粮就行。我今天晚上就准备好骡车，明天一大早就走。早去早回，你

们就等着我吧！”

红云妈道：“铁兄弟，那你就辛苦了，你五哥的病可就全依仗兄弟你了！”

铁刀李：“五嫂您放宽心吧。”回头对大家说：“大家也都回去吧，让五爷

休息休息。”

众人纷纷与五爷、五奶道别。

夜幕降临，田宅院子。天空繁星闪烁。蛙声、昆虫声不绝于耳。一轮明月挂在天际，月亮把银光撒向田野、村子、农舍的房屋、窗台和庭院，撒在田家大

院里相倚、相靠的一对年轻人的身上。

蛙鸣、虫唱、人影、轻轻的说话声、以及月光底下的田园景色，一片祥和静

谧、清爽、美丽；完全没有了白天的喧闹、热烈。

田宅上屋西套间，火炕上躺着田五爷，不停地咳嗽，痰中还带着血丝。五奶、

红云、和赫金戈在一旁守侯着，不时忙乱着。

田五爷指指尿壶，微弱地说：“撒尿。”

红云赶紧端上尿壶，五奶给把了尿，尿中也有血丝。

田五爷道：“我活了六十多岁了，没受过这气呀，天下要这样，哪还有是非，哪有理可讲啊！要是这样下去，不就没世道了吗？这人还活着干啥呀？”说

完又咳嗽，血色见多。

五奶忙道：“你现在有伤在身，别想太多，保护身子要紧，等伤病好了以后再想办法跟他们理论。现在最要紧的是一个字：忍。我就不相信老天爷会看着这

些坏蛋横行霸道而无动于衷！”

红云对五爷道：“爸，俗话说黄狗子、黑狗子，早晚让你们喂狗去。我们学校每月都召开反帝爱国演讲会。现在国民政府就是要致力于废除以前帝国主义强迫我们签定的一切不平等条约，早晚我们会把这些列强驻军都撵出去，把他

们的特权取缔，您会看到这一天的。”

田五爷道：“红云呀，这我听说过，你爸别看只是庄稼人，什么也听得懂。只是我听了这么多年，总看不到实在呀。民国十七年以前日本鬼子跟大帅耍，大帅不怕他们，总能为咱们撑个腰，现在大帅给炸死了，少帅不知道能不能给咱撑

腰了呀？”由于激动，又咳嗽起来。

这时，五奶打开了电匣子，听电台新闻。一会儿，传出了日本的曲子，

田五爷忙摆手：“关了吧.”五奶赶紧关掉收音机。

田五爷道：“我听见日本歌就难受，我买这个匣子花了15块大洋，顶三亩地一年的收成，咱们中国人一有点钱就买日本货，哪儿惹了日本人啦？我要知

他们这么恶毒，他就是白给我一个话匣子，我也不要哇！”

红云道：“对，我们正要在整个东北宣传抵制日货呢！”

赫金戈与红云到了东厢房。

赫金戈掏出银圆和金条，向红云说道：“红云，我来你家，遇到这事，实在突然。我带的钱不多，有十五块银圆，一根金条，你们家急需用钱，你拿去给你

爸治病用吧。”

红云：“金戈，你找工作也得用钱，家里好在还有些积蓄，有一些中央券可

以拿出来应急。”

金戈：“那是纸币，和金银不一样。再说，这是我的一颗心。我都知道了，

你爸是为全屯子的人受的伤，我敬重他老人家。你就收下吧。”

红云：“那你回龙江，也得留下盘缠呀？”

金戈道：“这不，我还有三十个铜子，够路费就行了。”两个人正说着，突然传来猛烈的砸门声和狗的狂叫声。

院子外传来了尖利而气势汹汹的喊叫声：“田老五，快开门，日本天皇屯垦

支队收费来了。你们必须马上交齐，否则皇军就要挖断水渠了！”

田五奶奶和红云几人个快步进入院子。五奶奶冲外面喊：“你们这帮杂种***的，白天唆使日本浪人把我家老爷打伤，现在竟然又找上门来闹事。你们也太无

王法了！太凶了！太恶了！”

田五奶奶打开院子门，院子门外站着一个人。这是一个日本浪人头目。他骂了一串日本话。翻译说道：“动手打呀！狠狠地叫这个老巫婆知道知道皇君的厉害。皇君刚刚到满洲，他们就对皇君如此不敬，如此不遵从皇君的指令，以后将是一群无法治理的暴民，我们将无法建立一个四海升平的大日本帝国。”翻译一边翻译一边用手一推，将田五奶推坐在地。日本浪人冲过来，抬脚就要踢田五奶。这时，金戈一个飞脚把日本浪人踢出一丈多远。日本浪人呆楞楞地坐在地上，看

着金戈，疑惑地问道：“你地，田家什么人地干活？武术地干活？”

金戈道：“少废话，起来，我们打一擂！”

日本浪人见自己明显不是对手，道：“今天不是打擂的日子，明天-后天，三天

之内，我们打擂，你地不许地走！等我地干活！“

金戈道：“好，三天，我等你！

日本浪人这是与翻译嘀咕了一番，翻译说道：“龟野先生说了，今天没有时间与你打擂。但是，钱你们必须得交，休怪我们不客气，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浪人头目龟野对这些浪人说道：“我们今天没有带枪支来，与他打擂是要吃亏的。

中国人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要还至其人之身。”说完，日本浪人在翻译的搀扶下走了。

金戈、红云两个人来到院子里的果树下，红云摘下两个果子，用手绢擦干净，

递给进个一个，自己一个。

金戈咬了一口，称赞道：“真甜！”

红云道：“金戈，你昨天打了日本浪人，我真感动。从我们相识开始，你先

是英雄救我，现在又英雄救我家，全不顾自己的安危。”

金戈道：“我就是见不得欺负人的事，特别是在我们的国土上，我们的人受外

国人的欺负。一看到这些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红云道：“听我们老师讲，日本人早就看上咱东北了。这些年他们不断加紧对东北地区的渗透，他们通过不断地派浪人到处滋事，在长春等地挑唆外籍居民与华人争夺土地，挑起事端，其用心险恶。张大帅被炸的那会儿，听说关东军调动频繁，似乎有乘机**的意图。后来，少帅及时回到沈阳，才阻止了日本人的行动。不过，由于少帅骨子里痛恨日本人，表面上自然就对日本和关东军敬而远之，更加强了与南京国民政府的联系。日本人必定恼羞成怒，我们要防备点才好。”

金戈道：“也没啥好担心的，别看日本人挺嚣张的，毕竟是弹丸之地，力量

有限，只要我们中国人心齐，小日本是打不过我们的。”

红云道：“你说的对，不过我们现在毕竟科技、武器远不如日本人先进，国内有乱，除了南京的国民政府和军队外，还有直系、皖系、和咱的东北军，南方还有红军和苏区，这些年内战不断，消耗了多少财富和精力，一旦中日爆发战争，

我们又准备不足，损失恐怕小不了。”

金戈：“国家危难之时，好男儿自当投身沙场，为国效命，即使战死，也在

所不惜！”

红云深情地看着金戈，然后投入金戈怀抱，脸靠在金戈的胸膛，说：“你是个

好男儿！我喜欢。”

稍顷，抬起头，对金戈说：“不过，你打了日本浪人，他们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回黑龙江吧。”

金戈说道：“我在黑龙江，当地的土匪、恶霸尚且不犋，区区几个地痞诬赖和

日本浪人又岂在话下。”

红云道：“日本人啥事都干的出来，为安全起见，还是避避好！”

金戈道：“我不能走，如果我走了，他们再来寻衅，谁来保护你们？我不放

心。”

红云道：“没啥大不了的，他们不就想要钱吗，大不了满足他们，给他们钱。

忍一时屈辱，换一段平安。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屈辱还会遇到多少！”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