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在裤兜里欢快地跳跃，少斌有些条件反射，他看了一下显示屏，却是妻子芙蓉的电话。通常，都是少斌每天给芙蓉打一个电话，这是他们的惯常做法。多少年了，少斌习惯了芙蓉的声音，磁性、温柔，极有母性和家的味道，就像一束淡雅的夜来香，温润着他孤寂的打工生活。

七年前，他们生了第二个孩子，芙蓉就不出来打工了。第一胎是个女儿，十多年了只会喊爸爸妈妈。孩子和同龄人几乎没什么两样，四肢发达，五官俊秀，这沿袭了她母亲的血脉。街坊们都说：“钢刀落肚——心痛呀，只可惜了好端端一个美人胚子。”

孩子自打生下来就不爱动，一对眼珠空洞而晦涩，偶尔向上翻个白眼，一对眼球便成了瘟猪眼，全是白的，吓得你不行。最近几年，孩子脑袋爱转动了，似乎哪根神经被激活起来，小小的头颅像个陀螺一般，转动起来就停不下来，好像上紧发条的钟摆。黑黑的头发瀑布般泻下，遮住了脸庞，活脱脱成了聊斋上记述的画皮鬼。更叫芙蓉可气的是，这孩子性早熟，月事来了也不让用经纸，经常血糊糊的抺的满身满脸，就像一个作法的女巫。

闲暇下来的时候，芙蓉常常在想：都说上天素有好生之德，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能眷顾一下她呢，让女儿在某一个有雾的早晨活脱脱的痊愈，就算发生一次人间奇迹也未尝不可呀……！

“在搞么子？下班了吧？”芙蓉问，隔着话筒，少斌似乎能听见妻子粗重的**。

“我在广场上散步哩！”少斌说。

“真有闲情逸致呀！有冇一丁点儿想我呀！”芙蓉说。

“想！天天都想呢……！”少斌说。

“我不信，你骗人哩！是不是又想那个骚狐狸精了！”芙蓉说。

“没影儿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不要拿死人说事，小心遭天打五雷轰哩……”

“你就那样咒我呀！真没良心……唉！真是郁闷的要死！”

“我没有咒你呀！今天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今天有人给我写情书了，斌子！不要打工了，回来吧！两个人呆在一起比啥都好……”

“都徐娘半老了还情书……？”少斌的脑袋瞬间大了。

他一下子感觉百无聊赖，手心痒痒的。可惜笛子没有带在身边，不然，又可以**演奏一曲。他有个不成文的习惯，困顿的时候，就要吹一下笛子，让自己的心思沉浸在悠远的笛韵中，让轻风流水和他作伴，这不失为舒缓心情的好办法，简直屡试不爽。

朦胧中，他常常记起自己揪心的命运，常常记起芙蓉的好。当年，芙蓉可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俊秀女子，唇红齿白、温柔善良。穿上红色的风衣，戴上白色的免绒帽，纯洁的像一只百灵鸟，上门相亲的几乎踏破了她家的门槛。

那年，少斌没有考上军校，从部队复员了，芙蓉的出现，让他怦然心动。当年，他家徒四壁、一穷二白呀，只有双亲留下的两间破落的瓦房。芙蓉痴情一片，一门心思嫁给了他，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这些年，芙蓉独自一人操持家务，抚育两个幼小的孩子，她拥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呀！这样的女人本应该过上舒心幸福的生活。可是，自己给予过她了吗……？

时间过得真快呀！多少年了，两个人相濡以沫地走过，爱情似乎变成了亲情，电话中或网上聊的都是些柴米油盐的琐事，不咸不淡，就像一湖没有波澜的清塘水。有时，也聊点荤的。

少斌说：“我下面那个东西膨胀的厉害，都快洪水泛滥了，怎么办呀？”

芙蓉说：“深圳漂亮女人多，穿的又少，腿又白，你准是看的多了，真是色！要不你去性用品商店买个假人天天抱着……”

少斌说：“那不是隔靴搔痒吗，还不是望梅止渴呀！”

芙蓉嗔怪道：“那就随你了，只是不要染了那洗不掉的脏病回来害我……”

“晓得了，我的好老婆！难道还信不过你老公嘛？”少斌说。

这些年，少斌真的习惯了芙蓉的身体，每年一再次的短暂相聚，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总令他**澎湃。芙蓉的肌肤白皙而滑润，虽说生过两个孩子，杨柳般的腰肢，依旧的凸凹有致，穿上高跟鞋走路，身段还如少女一般的婀娜。

都说久别胜新婚，也不尽然，仿佛前世的约定，他和芙蓉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心有灵犀着呢。每次房事，两人从不敷衍，前期工作相当到位，体位变换也多，这就是书上所称的默契吧！完事后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令人荡气回肠，如喝了**一般甜润。每次漂泊后的回归，少斌的脚底都像生了根，仿佛一根拌马索套住了，半步也不想挪动，若不是看到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他才懒得在外漂泊哩！

芙蓉说：“中年男人都恋家，不如你就回来，随便找个事做。你一走，我也就像正月的萝卜——空了心哩！”

“是咧，随便找个事，哪有那么容易的！”少斌嘟囔道。

打工多少年了，他走了又去，去了又回，反反复复地折腾。每次兴高采烈、满怀憧憬地回家，最后还是孤独地黯然离去，难道自己注定是一只索群的候鸟吗？就像南来北往的大雁，在季节的天空下徘徊。家乡怎么了？这几年新农村建设搞的如火如荼，小镇的街道宽了，漂亮的小楼一栋栋拔地而起，镇上的人也是穿红着绿的时髦和洋气，和城里比起来几乎没什么两样。只不过，镇上的工厂没有几家，连县城的工业园区也才刚刚兴建。

一次，县里组织劳务集市，他满心欢喜地去应聘，想不到经理的面孔那么僵硬，似乎是吹毛求疵，又似乎不差人……

“你的条件很好，目前我们还达不到这个标准……这样吧，过段时间你再来看看！”经理说。那语调他太熟悉了，和深圳九十年代的用工如出一辙。

离开时，少斌穿过空旷而冷清的车间，看到寥寥的几个人影在西去的阳光下晃动，那些影子拖的很长，像一窜单调的树叶。厂区面积很大，黑漆漆的铁栅栏圈了大片的田地。红褐色的泥土泛着白光，将绿色的原野撕裂开一道道伤口，那些土地在他脚下**着，满是哀怨的眼神。他还发现了一片开垦的菜地，金灿灿的油菜花晃得他晕头转向。他又看到了芨芨草和豌豆花，它们同样都很葱茏，却是一副阴暗和落寞的表情……

“那么，我们就做点生意吧！”芙蓉说。

“哧！还生意哩？”少斌说，“你冇看见镇子上那些店铺，往常懒懒散散的，关得像个牢笼，只在墟日和腊月里盛开，就像那片单调的月季。正月里打工人一走，整一条镇子冷冷清清，半天冇得个人影，像个鬼城，叫全家人喝西北风去……”

的确，腊月是小镇最忙碌的日子，街面上人潮汹涌，就像一片阔大的水陆道场。平素不怎么出门的庄稼人和外出归乡的打工伢子突然全涌在街上，挤的马路不停地**，街上的年货便堆成了山。聪明的商家明白，在镇街上做生意，最要紧的是资金充盈，薄利多销，规模经营。即要八面玲珑，嘴皮子活倒，又要耐得住寂寞，这可是一门精深的学问哩！只是，少斌单薄的裤兜哪里拿得出那许多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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