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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守》

第7章第一章 5-2

作者:殷锡奎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以后,我又遇到了虻几次。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了。我忽然记得她的吻,那种带着茶叶清新气息的吻,以及牙齿相互磕碰的吻,笨拙而令我陶醉。然后呢?——记忆归于**,就象那枚失踪的钥匙,我再也找不到了。

没有了记忆,这绝对是桩令我烦燥的事情;尤其黑暗张开它蝙蝠的翅膀,将这座城市,以及我整个罩住之后,我躲藏在这间人工洞穴里,望着窗外的街景,听着窗外邻居们喧嚷地生活,我更感到了孤独。而且,我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把自己封闭起来。其实我也渴望走出去,和邻居位一起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孩子们嬉闹玩耍,讲着那些八卦,嗑着瓜子,评论着某些民生问题;或者和哪位女孩子卿卿我我,谈情说爱。但我做不到。一想到要走出这个房间,走出屋子,我就感到那股热气窒息住我的呼吸。

有一阵儿,我常常站在窗边,偷偷窥视邻居们。黄昏时分,那个孩子,短头发,穿着第三初级中学校校服的洛丽戴着安全帽,踩着旱冰鞋在涮街。偶尔她抬起头,似乎发现我在窥视她,甚至还朝我摆摆手。紧接着坐在马路牙子边的那位不停嗑瓜子的中年女子大声喝叱她。虽然我听不清她喝叱的是什么,但我猜测到她一定是让洛丽远离我。

我不会有那样恐怖。我慌忙逃离开窗口,将厚实的窗帘遮挡,躲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没有窗,也没有灯,只有一扇关得**的门。我坐在马桶上,两个胳膊肘支撑在膝盖上,整个世界都陷落在我的意识里。白天,太阳没落山之前,我通常都会躲在卫生间里;我会就这么胳膊肘着膝盖昏昏欲睡,也会坐在那里发呆,什么都不做。坐着发呆是一种本领,也是对生活的某种迷惘。我捏着一整卷不曾使用过的手纸,渐渐地感到臀部和两条腿发酸发麻。但我不肯挪动,只是垂着头,揉了揉脖颈,以及摸了摸发烫的额头。

四十几天,我的高烧始终没退。幽灵一样存在于这个属于我的空间里,我只能找到盒生产日期为七年前的阿莫西林。自打自我禁锢的那天,我就认为自己不会生病;即使生了病也会很快痊愈。所以,发烧的头几天,我并没在意;只是到了一个月左右,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我开始喝水;喝完水就睡觉,睡醒了再喝。没两天,我就成了大肚子蝈蝈儿,见到水就恶心,甚至连走路都成为困难。

我不知道水是从哪里来的;自来水早就停了。也正因为自来水停了,卫生间里才会充斥一种恶臭味;只是因为感冒,我的鼻子给鼻涕塞住,闻不到那种味道。不过我还是将那瓶茉莉花味道的空气清新剂喷洒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我怕虻会穿墙而来,怕她闻到这股味道。那时,很久之前我就有预感,知道有一天虻会穿着初次邂逅时的红**出现在我面前,为我沏壶铁观音。

虻常常给我讲那些画家,梵.高,毕加索,以及那位奥地利心理医生的后裔小弗洛伊德。我就不懂这些,更不会欣赏那些重金属。但虻对我讲起这些时,我还会叶公般倾听,似乎自己很懂。不过,我喜欢听虻的声音,而不管她讲的是什么;哪怕她讲的仅仅是她经期的疼痛,哪怕她讲的仅仅是某次她在街上的见闻,或者只是无意义与不清晰的嘟囔声。

忽然我头顶上方的下水管道发出咕隆咕隆声,随后哗地一声消逝。这声音颇象我闹肚子时发出的动静——随着那种响声,总会有一泡稀屎酝酿在我的肠胃,折腾,翻滚,促使我赶紧拿着手纸,蹲到马桶上,将之顺畅地排泄。不过,闹肚子时,即便将那些秽物排泄出去,肚子也好受不到哪里,包括肛门。但刚刚掠过去的响声却不一样,它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如果说有什么意义,那也只能证明我并不孤独,至少我还有邻居,虽然我和他们素昧相识,不知道他们的相貌,不知道他们的年龄,甚至连他们的性别都不知道。

我匆匆钻进卫生间,匆匆将那股难闻的味道,以及我自己隔绝起来。我不仅把自己隔绝在这套住宅里,还把自己隔绝在没有窗的卫生间里,用更黑的黑暗将自己包裹。我的手还麻木着。哆哆嗦嗦褪下**,坐在马桶上,我虚弱的腿开始抽搐。我只好将腰弯得更低,握起空心拳头,轻轻捶打我的小腿肚子。捶打的同时,我的脚指头也在一屈一屈地蠕动,努力恢复着神经末梢的知觉。

臭味取代了茶香,也取代了虻身上特有的味道。我讨厌这种恶臭的味道,但我无法摆脱它。自来水早就掐断了,电也断了;我有多久没走出去了,一年,两年,抑或一辈子了?——我丝毫不知道。我尤其不知道自己身上是不是也如此恶臭不堪。据说一个人老在同一环境,就会受到这个环境的渲染,不知不觉融入这个环境。我再次抽动下鼻子,那种恶臭味使我恶心。

不过,令我欣喜的是,在这恶臭味中,我居然闻到了淡淡的茶香,就是铁观音的清新味道。我慌忙站起身,却险些给自己的**绊倒。我扶着光滑的磁砖墙壁提起**,发烫的脑袋嗡嗡作响。我的手抖了起来,不停地抖;不仅手抖,整个身子也在抖,**发干。系上腰带,我四下子摸索起来。墙壁,到处都是贴着磁砖的墙壁,冰冷的,没有生命意识的墙壁。除了冰冷就是一种黏液般地稠状物。我想我的手上全是这种黏液,臭哄哄的黏液。白日里看过去,磁砖都已经变得暗黄,这主要是久已不擦洗的缘故。自打钥匙丢了,防盗门永久性地锁住了,再没多久水电就全停了,我只能吃泡面,干巴巴的泡面;所以我的嗓子沙哑,时不时地发炎。我从不烧开水,更不用水来清洗脏物,所以一切东西都是脏兮兮的,包括墙壁。

突然,我的腿给马桶绊了下。洗脸池,牙具——我不清楚我应该管它们叫杯具,还是洗具,反正随着声巨大的哗啦哗啦声,这些廉价的塑料制品掉到地上,其中一样被我踩下脚下,发出咔嚓破裂的声音。我猜想破裂的一定是牙刷,否则不会是这样的声音。也正是这时,我摸索到了木制的门。

走出卫生间,我重重地将门关死。我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想把刚才那股味道关闭在里面。我不仅害怕那种恶臭的味道会挤出门缝,飘散进其他房间,我更害怕丢失掉刚才好不容易嗅到的淡淡的茶香味道。很难相信在那种环境里居然会有茶香味,更难以置信的是我居然能闻出来。这种茶香味令我联想到虻。我的手抖动着,借着透进来的街灯寻找着火柴,或者火机。不过,我没找到那些东西,却找到个手电筒。

手电筒也是塑料制品。现在满世界都是塑料制品,泛滥成灾的塑料制品:包装袋、上下水道、煤气管、酱油瓶子、汤匙、筷子、杯子、水桶、塑料花、雨衣、菜板、吸管、凳子、台灯罩、饭盒、假发、假牙。塑料制品涵盖了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连人都是塑料的,就象那个充气娃娃;哦,现在只差灵魂不可以用塑料来取代。不过我想,终有一天塑料会取代一切,包括彼此间的爱情,以及我自己。我握起拳头,捶向那个塑料手电筒——这是一个本该废弃的手电筒,开关锈蚀了,拧开之后,就连里面的接触簧片也生了层暗绿的铜锈。我一脚踢开它。它却滚到虻的红**旁边。虽然是在黑暗中,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的光,我一样能够看到它被阻挡在那里。

我抬起手,嗅到一股熟悉的铁锈味。现在,我知道它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是我手上的味道。我的手,小拇指和手掌一侧渗出了血,殷红的血。不,这股味道不仅从我手里弥漫,还从房间的其他角落不断地散发出来,就象卫生间里的恶臭味道。只是,那股恶臭只需关紧卫生间的门就可能隔离,这股铁锈味却任什么方法都无法将之隔离。我踉跄了步,恰恰也踏到虻的红**面前。弯下腰,我轻轻的用两个手指夹起**的一角,充气娃娃苍白的大腿映在我面前。我扭过头,胃一阵阵地翻腾,将那苦涩的酸液沿着食道向上喷涌。这时,我突然看到虻的那张脸,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她就在红**底下,嘴角渗出汩已经凝固了的黑色血痂,铁锈味从那里源源不断地蒸发着;混杂在铁锈味中的,还有股淡淡的茶香。于是,我惊愕了,整个身子都**,瘫倒在她身旁。我的额头更加滚烫。我的身上湿淋淋的,全都是汗。我的眼镜随之滑落到地上,周围开始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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