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下)
“谁?”这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夏天的梦幻,他师父仍旧平静地抽着烟。
“是我,师父,夏天!”
“夏天?”
“哦,是我,轩儿。师父,我改名字了,叫夏天。”
“是轩儿,改什么名字!夏天?还不冬天呢,你是父母所生,名字是父母所起,怎么可以随便改呢!你这就给我改回去!”
夏天知道师父的脾气,也不与他争,便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说:“师父,你看这是什么?”
夏天又把拎在手中的一大包臭豆腐,朝他师父又扬了扬。他师父这才又抬起头,一看,眼睛都亮了。
“臭豆腐!嗬,这么多,快,轩儿,快拿来。”
夏天师父平身没什么特别的嗜好,但最喜欢酒和臭豆腐了。他说酒是越陈越芬芳,而臭豆腐虽然闻起来臭,吃起来却十分的香,而且是回味无穷。他说这恰与那些头上罩着五光十色光环的人相反,一旦失去那光环,他们是什么?一堆臭狗屎!他说喝酒同练武一样,喝酒也要讲酒德,练武要有武德。他最厌恶那些酒肉之徒了,他说整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见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人要整人整不倒人,天要整人才整得到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寻来迟与来早。
“挑打子午拳”——一力二挑三打四擒拿,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他又说沉默是金,你不要看平常那些唠唠叨叨的人,往往他说得最多的,恰恰是他们所最缺乏的,却偏偏要搬出些认为可以满足虚荣心的东西来填补他们心灵的空虚,这种人,你不要去听他花言巧语,那怕他口吐莲花,你不要去管他、去理他,他自己就没趣了,在他们灵魂深处,骨子里,虚得很,软弱得要命,你可以在心里你可以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家伙在吹牛!但你却不可以小瞧那些躲在角落里,没有发任何意见的人,他们往往是那些思想最深邃、最成熟的人,他们往往是不鸣则已,一呜惊人、一飞冲天……
三杯通大道。夏天的脸上已经泛起红晕,就象那十七八岁的少女,他师父这时也打开了话匣子,说他当如何打“金章”,如何中武状元,那神情仿佛已经回到了他的繁华年代。
“轩儿,你和鹏飞可以说是一双璧玉,我一心裁培你们,难道我还想把我这点东西带到土坑里去?可是你们硬是要走!心比天高!但万丈高楼还从地起啦!轩儿,什么事,你也瞒不过我,你该不是出了什么事?才跑回来的吧!”
“也没什么,只是,我再也不能读书了,但我除了读书,又还能做什么呢?”
“谋事在天,成事在已,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
夏天十分崇拜他师父,听他论古道今,仿佛他和他师父又闯入了失落千年的唐朝,坐卧在黄昏的荒郊,披散了满头长发,对酒当歌,此时,却传来世外的厮杀……
“轩儿,心比天高也没什么,但只怕命中莫有,一切都是命,万般不由人呀!”
不,只要树立了奋斗目标,再加上自己的努力,就一定能成功的。师父他在经历那么多挫折之后,把一切都归结于命,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我决不同意他的观点,我一定要去奋斗,我一定会成功的!
他师父看着不语的他,早已从他脸上读出了一切,也读懂了一切,说:“轩儿,你不要不相信,说我太唯心、太认命,你想想,为什么拥挤在这条道上的人,成千成万,而成功者却寥寥无已?是的,每个人都在奋斗,为什么到头还不是一场空?你师父我就是一个例子,刻意追求,只会自寻烦恼!轩儿,我知道你心底一定在反驳,可是,正因为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认识到这一点,他们不知命,不珍惜生命,不热爱生活,其结果是自寻烦恼!其实,人一生下来,上天早就安排好了这辈子你要做什么,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要想改变你的命除了徒劳,便是自取没趣,甚至误入歧途,而自取灭亡!就说诸葛亮与刘备吧,你说他们谁的能力强?众所周知,孔明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能呼风唤雨,却只能当个丞相。又说楚汉战争中的刘邦吧,项羽统兵百万,他不过十万,他文不如萧何,统兵打仗不如韩信,勇不如樊哙,他却当上汉朝的皇帝。轩儿,热爱生命吧,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好好生活,便是我们做人的准则!人生苦短,去日苦多,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记住,小富或许是可以靠奋斗得到的!但大富天与的道理,你定要牢记,命中没有,绝不可以强求。好自为之吧!”
“爹,这叫我们母女俩怎么过呀!爹哟,快去劝劝梦轩吧,我的命真苦呀…爹—”
这女人一口一个“爹”,哭得那么伤心,夏老爷竟没听出个名堂来。他也纳闷,这只“母老虎”今天这是怎么了?大事不好?这个平日里骑在梦轩头上拉屎拉尿的女人,竟然泪水涟涟,这个不到万不得已,才到夏府来的女人,竟哭着来求他,左一个“爹”,右一声“爹”,到底出了什么事?夏老爷也急了,便吼道:“嚎!嚎!就晓得嚎!到底梦轩他把你怎么了!”
“他要出家!爹,你快去劝劝他吧!”
夏老爷也是一惊,好好的,出什么家?梦轩这小子真是胡闹!即便是婚姻不幸嘛,也用不着去当和尚嘛!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好笑,这女人,平时对梦轩那么凶,今天倒还像有几分感情,天下的夫妻真是难以捉摸。二少奶奶她啦,对二少爷却是逆来顺受,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但梦轩他要出家?要当和尚?夏老爷他决不相信,还不是梦轩这呆子,无可奈何想出这么一个馊主意,竟把她吓得这般模样,不觉好笑。便想安慰大儿媳说:“出家?出什么家?一会儿还修道呢!看你这个样子,还不快回去,总是俩口子又吵架拌嘴了,俩口子有什么稀奇的,床头打架床尾和。还不回去,平日又不知道好好珍惜!”
“爹,这回,他可是当真的。”
“轩儿,你跟你大嫂过去看看。”
夏天他们走在大雾迷漫的路上,几乎看不清哪是路了,好在他熟知这段路,所以几乎是跟着感觉在走了。
凉风习习,带来阵阵寒意。他摸索着走,紧跟在大嫂身后。夏天他可不象夏老爷那么想,他虽并不是很了解他大哥,心中却有些微微不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夏天在想,我应当怎么劝说大哥?我能说服他吗?
“三弟,你不用劝了,我并不是一时冲动,我早就看透了一切。有的人花容月貌,既便是冷若冰霜,性情傲慢乖戾,却也有许多人心甘情愿、忍心吞声去追求;有的人长相平平,既便和颜悦色、心地善良,却被人无端报以白眼;有的人血统高贵,一出娘胎便有终身‘幸福保险’;有的人出身低微,劳作终身仍吃苦受穷;有的人学富五车而‘臭’;有的人目不识丁而‘香’;有的人无耻践踏公理,不讲道法,方法端斗,既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脸不变色心不跳。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为什么?三弟,你能告诉我吗?时下活人太窝囊!你不见:有些人专琢磨人,挖空心思,伤透脑筋,把精力消耗于明争暗斗之中。一心想打击别人抬高自己,丑化别人,美化自己,算尽了机关。而官场如战场,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见了大官如同见了亲爹,巴结讨好,拍马溜须的样子,活象一条摇尾乞怜的哈吧儿狗。见了百姓却又拿腔作势,倨傲非凡,俨然是他们的‘父母官’,他们一方面竭力压榨百姓,搜括民脂,中饱私囊,另一方面又一心想向上爬,在上司面前卑躬曲膝,点头哈腰,奴性十足,仰人鼻息,还要双手奉上银票。银票太少,反说你贿赂他。千两,勉强打个哈哈收下,算是给你面子。万两,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好说,好办!难以想象政府衙门内能找出几个‘两袖清风,一身正气’为老百姓办点实事的好官!我看透了这一切,我憎恨这一切!三弟,我不愿意摧眉折腰事权贵。而我的婚姻呢,又是我人生的一大不幸,它象坟墓,是埋葬爱情、事业、前途和个性的坟场,又象一座围城,我进去了,所以,又想出来。三弟,我是痛苦的,矛盾的,我无法解脱。或许,佛家的观点可以帮助我。我与佛有缘,我心向佛,吾意已决。你回去吧!”
夏天木然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摇拽在坑坑洼洼的路上,他的思想在激烈地颠簸、跳跃。大哥的话,句句都撞击着他的灵魂。是的,他回答不了,但大哥也太软弱了,太消积和片面了,虽说这个社会无法杜绝权势和地位带来的不平等,但出家就可以解决这一切?或者说这一切就不再存在了?夏天陷入无边的苦闷、悲观、失望和矛盾之中。他徘徊着。
父亲为了一家老小,必须顽强地挺直脊梁,承担一家人的生活。人来到屋檐下,就不得不低头。夏天的心里禁不住涌起一阵酸楚,或许今后的我,便是父亲的再版,就象田间农作的老农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复一年,简单、机械地重复。并生儿育女,繁衍生息。这是上帝造人的时候早已安排好的一切,谁要打乱它,或想与之抗争,不过是一种徒劳。谁又能与之抗争!
看到垂头丧气的夏天,一脸的无奈。夏老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宁愿是自己的眼睛欺骗了他。怎么会呢?梦轩是性格软弱了点,但也不至于……
“轩儿,快,快告诉爹,你大哥他……”
夏天沉重地摇摇头,不再言语。
“气死我了!”夏老爷一阵猛咳,夏天忙上前给他爹捶着背,扶了他进屋躺下,吴妈侍候他喝下了参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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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六(~)夏天接到金霖从广州寄来的信,得知金霖他在夏天他们走后不久,他已辍学从京城回到广州。他在信中说,他生活得很无聊,很浮躁,说他~么走向~亡,~么走向~。说什么不是在沉默中爆发,便是在沉默中~亡。信中附了一篇他近日记的日记:“哗啦!”在倾盆大雨中,一道火~的箭,~向地面,在半空中~,发出天崩地裂、震~~聋的雷~~,这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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