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山市火车站出口处，人流滚滚，四川籍农民工杨尚富正昂头从出站的人群中寻找女儿，一直望到脖子发酸，终于等到了女儿。

杨佳老远就叫道：“爸爸，爸爸，我在这儿呢。”

杨尚富高兴地了上去,抱住女儿转了两圈，说道：“乖女儿，两年不见，你长高了，也重了很多。”

杨佳说道：“我和妈妈在四川好想好想你，爸爸，为什么你不让妈妈过来和你一起打工呢？我就想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家呀。”

杨尚富吞吞吐吐地说道：“找工难呢！以后再说吧。”

在开往兆山的公交车上，杨佳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她一会儿问爸爸：“爸爸，怎么那么多车呀？”

爸爸回答：“这是大城市，车是主要的交通工具；不像我们农村，主要靠步行。”

她一会儿又问：“爸爸，怎么那么多高楼大厦呀？我们也住高楼大厦吗？”

爸爸回答：“大城市人多，住房只有往高处修。爸爸现在住不起高楼大厦，是租的一间民房小屋。”

杨佳问道：“爸爸，我真的可以在这边上学吗？”

杨尚富笑着答道：“爸爸在十几天前在大郎市场买菜，本想给你报名，那知道两所学校都来争，我给你选了旭日学校，在一个叫胡海的老师那里报了名。你啊，就放心地在这里上学吧！”

在临河的一处陈旧民房前，杨尚富开了门，带着女儿走了进去。

远处，一个穿着蓝色工服、拿着一把青菜、瞌着瓜子的女人见到杨佳父女的背影，不由跺脚怒骂道：“你个死杨尚富，你厉害，你能干，你还是把你女儿接过来了。你也太不顾及我的感受了！”

不足8平方米的小屋里，杨尚富让刚从四川来的女儿杨佳坐在**休息，又忙着打开一个窄窄的折叠床，说道：“佳佳，看爸爸给你买的小床合适吗？”

杨佳坐了上去，然后又躺了下来，他高兴地说道：“爸爸，合适，床窄没关系，我睡着只长长，不长宽，哦应该说，只长高，不长胖。哦，我可以和爸爸在一起了，可我又想四川的妈妈了。”杨佳侧过身来，她看见了爸爸床下一双红色的高跟鞋，然后楞了楞，起身去把它拿在手里，问道：“爸爸，这双鞋是谁的？”

杨尚富愣住了，他不知如何回答。

“是我的”，磕瓜子的女人走进来狠狠地大声答道。然后把青菜往杨尚富面前一扔，沉着脸走了出去。

“周萍，周萍，你听我说……”杨尚富追了出去。杨佳也悄悄地跟了出去。

河边，在一棵树下，杨尚富叫住了周萍。

周萍回头气冲冲地说：“我跟了你两年，日子过得自由自在；可现在，你把女儿接来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树后面悄悄地探出杨佳的脑袋。

杨尚富苦着脸说道：“她是我亲生女儿，我两年来在外面打工，对她和她妈不管不顾，我心里挺自责的，我，我总得尽父亲的责任吧。”

周萍气呼呼地说：“我们在一起有两年了，没名没份的，你说过很多次跟你老婆离婚，可现在呢，不仅没离，还把女儿接来了，下一步是不是把你老婆接来，然后把我扫地出门?杨尚富，你给我听好，我跟了你，你就跟我好好过，你要对不起我，我就对不起你和你女儿，老娘说到做到！”

树后，杨佳睁大了眼睛，蒙住了嘴，眼里的泪珠一颗一颗掉了下来。她转身跑向房子附近的一家公用电话店铺。

公用电话前，杨佳拨通了远在四川的妈妈的号码，嘟——嘟——嘟——的声音过后，妈妈的声音响起：“喂，谁呀？”

杨佳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急切地说道：“妈妈，是我，我到了爸爸身边，可爸爸??????，爸爸??????”她猛地捂住嘴，不能再说了。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妈妈性格急，她若知道了想不通，自杀怎么办？我不能失去妈妈呀!”

电话那头，妈妈急切地声音响起：“佳佳，佳佳，爸爸怎么了？”

杨佳压抑住自己的感情，假装高兴地说道：“爸爸不陪我，他又要去上班。”

妈妈劝女儿：“佳佳，爸爸上班忙，你要体谅爸爸，爸爸挣钱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

杨佳苦着脸接过话：“咱这个家！这个家！”说完忍不住哭了起来。

妈妈忍不住唤道：“佳佳，你怎么了？”

杨佳哭道：“妈妈，没什么，我想你。”

放下电话，杨佳哭着往外走。

此时，河边的树下，周萍两手叠放在胸前，逼视着杨尚富。

杨尚富低声哄道：“周萍，我已经跟你在一起，这点你就赢了孩子她妈。你说这离婚，总得慢慢来，需要时间吧！再说我女儿过来上学，白天一整天都在学校，只有晚上在家睡觉，对我们没有影响。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对我女儿好一点，好吗？”

周萍撅着的嘴放下了，说道：“要我对你女儿好，可你先得对我好呀。”

杨尚富点头道：“好，好，我一定对你好。我们回去吧。”

小屋外，杨尚富一进门口就发现女儿不在，他急得大喊：“佳佳，佳佳。”

周萍坐在**漫不紧心地说道：“着什么急？死不了！”

杨尚富左右探询，看见女儿在远处的身影，急奔了过去。

路边，杨佳蹲在地上，埋头哭泣。

杨尚富也难过地蹲下来，伸手摸摸女儿的头，杨佳用手肘用力一拐，杨尚富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

杨佳站了起来，摇着头对爸爸说道：“爸爸，你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这样？妈妈那点对不起你，她在家起早贪黑干农活，养牲口，做家务，照顾我和爷爷奶奶，再苦再累就盼你在外挣多点钱。可你呢，你在外面养女人，你对得起我妈妈嘛？你对我们这个家有责任感吗？你没有！”

杨尚富在女儿的责问下尴尬不已，他站起来对女儿说道：“佳佳，你都知道了？可爸爸是爱你的。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能过问，你也不要对妈妈说。你在这边好好读书就行了。爸爸的事情爸爸自己来处理。”

杨佳显然对爸爸的说法不满，她说道：“爸爸，你真的爱我，真的爱这个家吗？汶川大地震中，我在擂鼓镇的学校废墟里被老师救了出来；妈妈刚把爷爷奶奶从家里扶出来，房子就塌了，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是妈妈一砖一瓦垒起了小屋，是政府给了我们粮食吃才可以活下去，爸爸，你是我们家的主心骨，可当时你在哪里？这两年来为什么对家里不闻不问？在我的心中，有爸爸妈妈在一起，这才是一个真正完整的家，可爸爸在外面一直不回家，我才决定到爸爸身边来看看，到底是什么蒙住了爸爸的眼睛，让爸爸不想回家？可我没想到，你是被那个女人迷住了眼睛，看不到回家的路。爸爸，我只要妈妈，我不要那个女人住在我们家。你离开她，让她走。”

杨尚富生气了，背转身说道：“佳佳，大人的事你不要管，你让爸爸现在离开她，那很难；如果你再管我的事，那你就回四川读书好了。”

杨佳咬紧了**，摇了摇头，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说：“我不要走，我要留下来，挽救爸爸，挽救这个即将破碎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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