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早自习课已经取消，郭晓宇与韩飞还是像往常一样，在大约七点十分的时候，来到护城河边。他俩每天都要在这里碰面，然后再一块去学校。通常韩飞先到，他急着利用这段时间抄郭晓宇的作业。他说他烦做作业，就像烦那个被称作“耗子”的班主任一样。

从这里过河、过铁道、再爬过那段城墙，就是他们的学校。此刻他们看到学校的茶炉的烟囱像往常一样冒着烟。

他们趴在铁轨上听了一会，确认在五分钟之内，此处不会有火车通过，感觉有点沮丧。什么预兆？通常此时总会有一列火车通过。

“这些日子上学可真不错，就跟没人管了似的。”韩飞边说边将一块薄薄的石片向水中抛去。石片在河面上轻盈地跳跃着。“不会是要出什么事儿吧？”

“难说。”郭晓宇说着，看见自己扔向河面的那片石子悄没声儿地沉进河里。

河堤很高。青青的草坪上，种植着一排翠柳，树冠向河心倾斜着。河水不深，流速很快。在河水最浅的地方，**着他们摆放的一行石头，他们每天都从这里过河的。从高高的河堤上叫喊着，以百米跑的速度向河床冲下去，在汩汩水声伴奏下，准确而又轻巧地跳跃在“三十八军工兵团”早就的浮桥上，再冲上对岸堤顶。这是他们的绝活儿，有着当众表演一百多次不曾失败的纪录。

但今天，正当郭晓宇跳跃在河中心的时候，忽然感到一阵眩晕。阳光照耀下的河水似乎在晃荡，一个趔趄使他掉进河里。他没有能够抓住已经脱手的书包，看着它随着湍急的河水向远处漂去。

“我去把它捞回来。”跟着郭晓宇后面的韩飞说。

“算了，反正也考完试了。”郭晓宇说这话时，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要是从此不再背书包了该多好！他讨厌书包，也讨厌学校，他没料到，他的这个愿望正是在这样一个有着明媚阳光的早晨，借助于这世代流淌的河水得以实现的。

河堤的上面是一片开阔地。站在那段破败的城墙高处，郭晓宇可以看得见父亲上班的那所学校和自己学校的操场。此刻操场上已经有不少同学了。再往南边，是鼓楼、北海的白塔和景山知春亭，其余的是一片没有尽头、高低错落的灰色屋顶。劳动人民的住所。

他明白，劳动人民就是报纸上正常说的工人阶级，就是同班同学的那些爸爸妈妈们。他不明白的是，他那当教师的爸爸喝终日在家里洗衣服、做饭的妈妈，是不是也算劳动人民？从平日班主任“耗子”对他的那种冷嘲热讽的态度看，大概不算。当然这些目前暂时还没有影响到他在同学中的威信。课余时间，他指挥着一支二十多人的机动部队，防区是以学校为轴心，半径约五百米左右的地方。还有近来他相继收到的几个女同学悄悄塞过来，充满了柔情蜜意的条子（都比她们的公开作文写得好）和韩飞自告奋勇充当他们的勤务兵等等。这些都使他的幻想，得到了初步落实。他喜欢幻想，特别是面对整日里唉声叹气、唯唯诺诺的爸爸妈妈的时候。

过了一会，韩飞才爬上城墙。郭晓宇看到他的鞋子和**都**，手里捧着他刚才掉进河里的书包。

“我还是把你的书包捞上来了。”韩飞讨好地说，“挺可惜的。”

“我不是说过我不要了吗？”郭晓宇拿过已经湿成一团的书包又扔了出去。

“其实我也讨厌背这个破书包，连学都不想再上了。”韩飞附和着，随手把他那快开了的书包带紧了一下。

他们向学校走去。

“那俩傻X站住！说你们哪，站住！”身后传来一阵叫喊声。

当郭晓宇意识到后面的人是在喊他们的时候，那群人已经飞快地跑上来，站成半圆形，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你小丫的刚才骂谁呢？”那伙人中一个穿着件蓝色工作服，黝黑面孔的人对郭晓宇说，“甭他妈装傻，就说你呢，找花那吧，你丫的？”

“刚才在河边捞书包的时候，这帮人跟我找茬，我就——”韩飞向郭晓宇解释着，声音有点儿颤抖，一副求助的神情。每当他**这个神情的时候，一般都是祸事临头。

“甭说了。”郭晓宇打断了韩飞的解释，把他挡在身后迎上前去，“我可不打算逃学。”

“去你妈的！你丫往前凑什么？”那人上下打量着郭晓宇，“也他妈找花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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