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吊位于成温立交桥的东侧，是一个在建工地的塔吊。。

等仁杰和陈妈气喘吁吁地走过去时，塔吊前果然已经涌满了黑压压的人。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停在旁边，医生、护士紧张地望着塔吊上的女人。

塔吊长长的机臂上，一个细黑的影子静静地伏在上面，任随下面的人喊破嗓子，塔吊上的人也不出声。

听说五点钟她就爬上去了！一个菜贩模样的人对仁杰说。我六点半运菜从这过，听见塔吊上有人哭，当时天麻黑麻黑的，我还以为是鬼。后来我也麻着胆子往塔吊上一看，天啦，真是一个大活人呢！还是个女的！我就打了110，后来这里就来了好多看闹热的人。哎，这女人也是，爬那么高做什么嘛，要是一跟斗栽下来，全都完了！

仁杰仔细看了一下现场：大批看热闹的市民将塔吊周围挤得水泄不通，人们的眼光齐刷刷地看着塔吊上的女人。十多个警察和消防战士将一张张海绵垫子有条不紊地放在女人有可能掉下的地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拿着一个喊话器对着塔吊上的女人喊着。

喂，你千万别做傻事，有什么想不开的下来给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帮你解决的！你下来好不好？你在上面已经呆了两三个小时了，那上面很危险的，十分危险的！

喊话器将他的话嗡声嗡气地传给上面的女人。

我不下来的！我要死给他们看看！他们打我，骂我，不许我告状，还用剪刀剪我的头发！我活不下去了，我要死给他们看看！呜呜……

仁杰，这女人说的是真的吗？

陈妈看着仁杰问。

不知道呀。仁杰说。

哎，看她说得多可怜的！她肯定在家里遭受了家庭暴力！仁杰，你是作家，家庭暴力你应该知道，就是男人拼命地打女人，女人还得陪着笑脸！我以前也遭受过，只不过那时不叫家庭暴力，叫人民内部矛盾……仁杰，你说，那女人会跳下来吗？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么绝望？

这时，两个消防队的战士已经上了塔吊，正试图向女人爬去。眼看离女人所在的位置不到五米了，女人突然发现了他们。

你们不要过来！女人冲消防战士吼道。你们要过来，我就往下跳！

说着，女人果然将**抓着塔吊拉杆的手松开了一只。

塔吊下面的人齐刷刷地哟了一声。

你别松手！消防战士忙往后退了一步。

你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说出来吧，没有什么不可以解决的。

消防战士给女人做工作。

女人怔怔地看了他们一眼，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爸打我，我妈也打我，我妹和妹夫都打我，他们把我绑着，不许我告状打官司！我身上满是伤痕！我告状打官司有什么错？为什么不许我上法庭？我想不通啊！他们骂我打我还罢了，连我的丈夫也站在了他们一边！你知道么？我爸是副厅长，他为了自己的名声地位，就可以牺牲自己亲生女儿的一切！我被他们打怕了，我的心都成碎片了，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丈夫也没有了！呜呜……我丈夫是戴眼镜的，长得文文静静的，现在连他也不要我了……我不想活了啊，我活不下去了啊……天灵灵，地灵灵，菩萨灵灵……给我力量吧，我要飞翔，我要飞向一个自由的世界……我要飞了……

女人突然站起来，松开紧抓住塔吊的双手，做出一个要飞升的感觉。

你别，别！消防战士紧张地喊着。

我要飞翔，我要飞到我丈夫那去！他不能抛开我，我不能没有他呀……我当年不顾一切嫁给他，就是为了让他给我挡风遮雨，可他现在却不要我了……呜呜……我要飞了，飞到他身边去……

喂，你丈夫叫什么名字？我们帮你去找？

消防战士突然对女人喊道。

女人下意识地转过身，身子在塔吊上摇摇晃晃。

你抓住塔吊！不要松手！

消防战士喊道。

我丈夫的名字？女人摇摇头。我忘了他的名字，我丈夫是戴眼镜的，他戴一副金属框的眼镜，很文静的……我只知道他是戴眼镜的……

可是，这么多戴眼镜的人，谁知道哪个是你丈夫？

消防战士束手无策了。

女人又哭了起来。

呜呜，连你们都不知道我丈夫是谁，看来他是真不要我了！我不要活了，我要飞翔了……

女人再一次松开手，头上的长发在微风中胡乱地飘着。

你别！别，我们看见你丈夫了！他就在塔吊下面，戴着眼镜！

急中生智，消防战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叫了起来。

真的？在哪？

女人激动起来。

他就在下面，你下去吧，下去就能看见他了。

消防战士循循善诱。

不，我不下去的。你们会骗我！除非让我丈夫上来，我只要看见他，就和你们下去。

那，你丈夫长什么样？你能说说吗？

女人摇摇头。

我只记得他是戴眼镜的，其他都不知道。他天天都戴眼镜，文文静静的！

喔，戴眼镜的！

消防战士面面相觑。

塔吊上面的谈话被下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于是，人们纷纷议论开来。

有人说，这女人肯定有精神病，连自己丈夫什么样都记不得！

立即有人反对，胡说！你才有精神病呢！谁说她不记得了？她不是还记得丈夫是戴着眼镜的吗？

又有人说，我看呀，这女人头脑是有点问题。要不，找一个戴眼镜的人上去把她骗下来。她在塔吊上面几个小时了，手脚也**，要是一不小心掉下来，还不摔成月饼！

好啊！这是个好主意！

拿喊话器的男子突然拍拍刚才说话那人。还是你聪明，这是个好主意，就找一个戴眼镜的人上去把她骗下来再说！我也看这女人头脑有问题，要不，她怎么连丈夫是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大家帮找找，看这里有没有戴眼镜的。要是没有，我就打电话把我们办公室的小邓叫来，他就戴眼镜！

此人说话时嘴一直没有离开喊话器，因此他的话也通过喊话器传给了现场的每一个人的耳里。于是，不等他的话完，人们就开始在人群中寻找戴眼镜的人了。

突然，数十双眼睛一齐投向了仁杰。

仁杰怔怔地望着众人。你们看我干什么？

你戴着眼镜！

仁杰大吃一惊。就我一个人戴着眼镜？

对呀！人们异口同声地说。我们都找遍了，今天就你一个人戴着眼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不，我不会上去的，我有高血压！有心脏病！还有肺结核！

仁杰一边说，一边向后退。

这时，拿喊话器的人走到仁杰面前。

对，整个现场就你一个人戴着眼镜。既然塔吊的女人只记得她丈夫是戴眼镜的，你就上去冒充一次吧，把她骗下来就万事大吉了！你看，这么多人都看着你，你怎么能拒绝呢？

我怎么不能拒绝？仁杰生气了。那么高的塔吊，我怎么敢上去？我上有老母，下有小孩，要是掉下来摔死了谁负责？

是啊，谁负责呢？拿喊话器的人皱起了眉头。

我们公安局肯定是不负责的，我们只负责救人。要不这样，你只要爬上去，我们就向上面为你申请见义勇为奖励！怎么样？这可是有指标的喔，名额非常有限！

不干，见义勇为能奖几个钱？再说，我要是摔死了，奖励顶个屁用！仁杰忿忿地说。

你，你怎么能这样呢？我们现在是执行公务，你应该和我们好好配合！连宪法上都这样写着的呢！你要是妨碍我们执行公务，后果不堪设想！

呵，吓我？仁杰冷笑一声。宪法上哪一条写的我必须要配合你们？即使有，也只能是义务！义务一词怎么解释？词典上有三种解释法。第一种，公民或法人按法律规定应尽的责任，例如服兵役。第二种，道德上应尽的责任。例如，我们有义务帮助学习较差的同学。第三种，不要报酬的。例如，义务劳动，义务演出。这三种解释都与我无关！法律并没有强制规定公民必须见义勇为，所以我没有违反法律，关于道德上应尽的责任，这女人爬上塔吊与我无关，不是我强迫或唆使她爬上去的，所以我也没有违背道德，也没有必要尽这个十分冒险的责任！第三条是不要报酬的，爬那么高上去救人，还没有报酬，我更不愿去了！要是我真摔死了，我一家老小谁来抚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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