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昨晚我与魏宇的的谈话算什么，只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在我心中生了根，想起初遇那次日光下他近在咫尺的双眼，预笑不笑的表情，还有二次相见时他微笑的表情和花前月下的谈话，心里一暖，可想到自己不过是这皇城明宫中一名小小的女官，又怎敢奢望什么感情呢。想到这些，心中不免凄凉许多。

这天允炆去上课，我也没什么事情做，想起画好的发钗样子还没给徐姐姐，又想好几天不见，就往尚服局去了，来到许姐姐寝宫，敲门进去，见她也正在拿笔作画，见我进去笑说：“怎么亲自来了，差个人送来就行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是来送东西的，就不怕我是来要什么的吗？”

“你我还不知道吗，别人托你做了事情，你要是没做完，才不敢见这个人呢，今天看你自己来了，一定是做完了。”

“好姐姐，你是把我看透了，以后都唬不了你了。”说着两人都笑了。我又把画好的样子给她，指着图案一一说到：“这个蝶恋花的图案，花要用羊脂玉，蝶上要镶红蓝宝石，这个禅杖形的金钗，钗头要用金线缠绕而成，年纪大的娘娘肯定喜欢。还有这个双鸾鸟牡丹簪，中间用青玉镂空，四周用金累丝镶宝石……”许姐姐仔细听我说完赞道“巧玉巧玉，果真是块巧玉，你怎么就想到这些呢，要说花式也没什么特别，只是配上那些材料就与众不同了，明天我就让人赶快做出来。”说完又看了看我说：“就你这蕙质兰心的摸样，将来谁取了你呀谁就有福喽，依我看现在就让太子做主给你寻个婆家算了，免得将来再因为年纪大耽误了。”说完又笑起来。

这时有小丫头端上茶来，我喝了一口说：“姐姐比我还大两岁呢，姐姐都不急我急什么，要说我这样子的是蕙质兰心，，那你就是变着法子夸自己呢，你哪点不比我强，不要说这尚服局上上下下的都赞你，就是在这六局内，也再挑不出比姐姐好的了，不知道将来是哪个皇孙贵族的少爷当我的姐夫了，呵呵。”

许姐姐听了，脸上一团红润，显得越发俏丽，只是不一会她叹道“即入了这宫中哪还指望过有那一天，也不过是你我在这说笑，这宫里我们见了多少终身不嫁的宫女，有些被哪个王爷皇孙看上了要了去纳个妾还算是命好的，可是要我说，女人这一生要么不嫁，要嫁也不能嫁给那些主儿，如果哪天让我摊上这些事，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听她这么说，我心中也伤感起来，女人最好的年华不过就那十几年，被男人占去后，剩下的人生就得独自蹉跎，有谁在意当年娇羞的容颜最后变得面黄珠瘦，从来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边想着，心下凄然，眼里嚼了泪也不自知。

许姐姐看我流了泪自己也哭了出来：“玉儿，如果有一日，你遇见真心爱的男子，你会怎样？

我被他一问，心下一片茫然，脑海中闪过燕王微笑的脸，接着又想到魏宇与我一起收花时相视而笑的情景，只觉得自己命运渺茫。

许姐姐看我低头不说话，擦干泪笑：“瞧我，好好地惹你伤心，明日事明日再作打算，今天不谈这个，前些天我们新制了些银钗，上面的银鱼栩栩如生的，我就自己掏银子让他们多制了两个，我戴一个，给你留一个。”说着就去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箱子，又从里面拿出一个手绢包的东西递给我，我打开看，果真样式简单又不俗气，不禁说道“真好看，姐姐的也是一模一样的吗?”

“是一样的，我们的合起来，刚好两条鱼合成一个圆圈，代表团团圆圆。”说着从头上取下银钗，与我的一对，果然配成个圆。

我们又说了一会话，我看天色不早，允炆快要下课了，就回去了。

转眼已到八月份，一天夜里，我晚上热的睡不着，穿上衣服起来，独自散步，走着走着竟顺着一条小路出了东宫，夜色还好，但只看得见近处的事物，等依稀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人时，走也来不及了，那两个人也察觉到我回过头来，只听垂首站在后面的人喝道：“大胆，皇上在此，还不跪下，我这才看清眼前这人正是皇上，忙跪下：“奴婢不知皇上在此，无意惊驾，请皇上降罪。”那老公公跟皇上说“皇上，是东宫的巧玉。”

皇上还是看着眼前的月亮，半响说：“算了，不怨你，起来吧。”

“谢皇上。”我连忙起来，垂手立在一旁，皇上不发话，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正踌躇着，却听皇上问：“你进宫几年了？”

我一听这是在与我说话答道：“回皇上，女婢八岁时进宫，如今已有九年了。”

“你进宫前看的月亮和现在的一样吗？”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是喜是怒，我不敢造次，小声说：“一样的。”

“是吗？朕怎么觉得和以前看见的不一样呢。”

我不知如何接话，想这皇上今日究竟是因何烦忧，忽然想起现在是八月，马皇后的忌日快到了，才明白皇上是因为思念马皇后，想起自己与她在宫外同甘共苦的日子，也难怪，自己穷困潦倒时，马皇后不离不弃，自己平定天下时她处处相助，自己大动杀心时，是她抚平自己的心魔，待到自己拥有整个天下时，马皇后却没有几年就去了。想到这，再看着面前月下的这个老人，心中一疼。

皇上看着月亮又说“今晚这月亮怎么不圆呢。”

我看了看月亮。又看了看皇上说：“依奴婢看来，这月缺才是人间值得高兴的事。”

皇上闻言，才回头看我，示意我说下去。我道：“自古文人雅士都喜欢赞月圆，可同时又不免感叹‘月有阴晴圆缺’，又有常言道‘月满则亏’，其实想想，抬头看见圆月虽喜一时，但终究要看着它一点点变得残缺，可是如果抬头看见的是月缺，就可以看着它一点点变圆，岂不好呢。再说这世上许多人和事，有时看着是富贵繁华，其实是外强中干，空虚得很。还有些人虽不在了，却是这世上最富有的人……”说到这我抬头看着皇上，皇上也激动的看着我，我一字一顿道“就像是，马皇后！”

皇上紧锁的眉头变得更深了，悲恸的盯着我说“说下去。”我看着皇上月光下孤寂的身影和悲伤的表情，想着如果不解开他心中的情节，他恐怕要遗憾终身了。我状着胆子说：“皇后娘娘虽已去了，可她比现在任何一个皇宫里的娘娘都要幸福，因为她陪伴皇上走过了所有的艰辛，这世上有什么比夫妻间同甘苦更美好的事情呢，我想娘娘之所以愿意无声的协助皇上，不是为了与皇上共富贵，而是因为那是皇上的志向，所以皇后娘娘才无怨无悔，能看着皇上志得天下才是皇后娘娘最欣慰的事情，其实皇后娘娘最高兴就是当年遇到了那个抱负满怀的朱重八！”我说完，只见那老公公身子一晃忙跪在地上，我一想刚才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说到动情处竟念出了皇上当年的绰号，心里恐惧忙跪下磕头，老公公也不敢出声静静跪着，半响我才听到皇上说“都起来吧。”我闻言，看了公公一眼，看他冲我点点头，才敢起身，偷看皇上，只见他已是泪流满面，皇上哽咽道：“朕起初造反，只是为了活，只是为了让她过上好日子，不跟朕受苦，可后来求生就变成了欲望，再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朕与皇后搬进这皇城的第一天，朕问她高兴吗，她笑了笑点点头，其他一切如常，甚至还在院子里种了些菜，也不见她像其他人那样会享荣华，朕看她那样还恼过她，今天听你这一说，我才懂了，大明的一切都不是皇后想要的，她想要的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拥有了。”

皇上又抬头看了看月亮说：“你说的是，这残月也是极美的。”然后回头对公公说：“回去吧。”说着便走了，刚走几步回头对我说道：“起风了，回屋去吧。”我听了忙跪下磕头谢恩，直到皇上走远才起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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