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几年。程双全，庞大元和熊飞已经在锦阳市第七子弟小学混了三年。

在那个时代的小学里，班里同学一共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衣服干净，手脸干净，文具盒里的橡皮有香味，并且还有金属外壳自动铅笔的小孩。这类小孩通常学习会很好，或者貌似很好，总之是在老师面前有着好学生的待遇。

而另一类则是成天脏兮兮并且时常忘带红领巾的小孩，这类孩子的学习成绩基本让人匪夷所思，而打开他们文具盒，则简直像掀开了某种邪恶巫师的道具箱：里边会脏兮兮的铅笔头，折成半截的格尺，碎成一半的玻璃球，甚至是蜻蜓或者螳螂等昆虫干燥的尸体。

这两类小孩在学校中基本玩不到一块而去，其实原因倒也没那么势利：主要是因为前一类小孩在玩摔跤或者闯江这类对抗性游戏时，基本都笨手笨脚跟谁谁输，所以第二类小孩根本不愿意带他们玩。而第二类小孩的身上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怪味儿，有的是咸菜味儿，有的是大葱味儿，还有说不上到底是什么味儿的怪味儿，总之这味道让第一类小朋友即好奇又尴尬，猜不出来也问也不明白，于是只好敬而远之。因此在80年代初期的小学校园里，每到下课之后所有的小孩便会瞬间形成了一动一静两个群体，动的那群能在操场中间玩的沙土飞扬不亦乐乎，而静的那群能在教室门口看的津津有味直到上课铃声响起。

无容置疑的，程双全和他的两个朋友就是第二群小孩中的佼佼者，其详细分类则应该属于有咸菜味儿的那一种。他们很少和那些衣服干净皮肤白皙的同学玩，但是林森确实个例外。

这个叫林森的小男孩也住在咸菜大院，但是身上却没有任何一种咸菜味儿，学习成绩也很好，这便让程双全他们觉很神奇也很自豪。于是每每在和其他班的“咸菜党”吹牛时，便会把林森搬出来，以炫耀说在好学生的行列里也有一个他们咸菜大院的孩子。尽管林森玩游戏时也和其他好学生一样笨，并且程双全也同样不爱带他。但其实在程双全心里，则总觉得林森根本不是老师眼中的所谓“好学生”，而是一个优雅并且出色的自己的同类。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班主任把程双全和熊飞叫到办公室，将两张考卷交给他们让拿回家找家长签字。俩人看着自己考卷上个位数的得分，不久前刚挨过的揍便依稀浮上了心头，于是俩人决定想对策。

所谓的对策其实也什么办法可想：乖乖拿卷纸回家挨揍肯定不能接受，但若要指望班主任第二天大脑死机忘了收他们的卷纸又基本不靠谱，于是程双全狠掐了自己几下，确定这一切不是一场噩梦后，便和熊飞决定开始策划一份伪造的家长签字。

其实在当时的他们所能理解的家长签字，应该就是连笔字。而要写出所谓的连笔字，可能首先就得要字写的好看才行。论写字，程双全不行，熊飞更完蛋，于是俩人便找到了他们唯一认识的好学生——林森，并且还让庞大元从家里偷来一只钢笔一同带来。

林森歪着头，看着卷纸上程双全和熊飞指给他应该签字的地方，很是犹豫不决的接过了钢笔动了动手腕，却险些写上了“林森”两个字。

之后四个人同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熊飞便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己的大演算作业本一撕两半，将一半交给林森让他先练练。林森拿着钢笔，依次将程双全和熊飞家长的名字写了好几遍，才晃了晃腕子，开始模拟成年人的连笔字。在演示了几个版本之后，程双全觉得行了越看越满意，便首先递上了自己的卷子，林森果然不负重望，洋洋洒洒的把连笔签名写的俊秀漂亮，熊飞便也交出了自己的卷纸。

之后两人如获藏宝图般的将有了签名的卷纸藏进书包，庞大元回家送钢笔，熊飞则负责将林森练签名用的草纸“毁尸灭迹”。他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将草纸塞进了咸菜窖的一口地缸里并用盖子盖了起来。自以为天衣无缝，可第二天他刚把卷纸交上去还没等走回座位，就被老师叫了回来，和程双全一起被扔在教室后边罚站了一上午。

对于此事，程双全一直责怪熊飞办事不利，肯定是那几张草纸走漏了风声。可熊飞在心里仍然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班主任也会提着炉钩子去大院偷咸菜，并且偷的又刚好就是他藏草纸的那口缸。

之后的事情倒是并没有按照常规的套路来：罚站后班主任就没再提过这事，也没让程双全和熊飞再拿着伪造的卷纸回家签字。两人心情忐忑的挨过了几天后发现班主任竟然真的突然失忆将这事“忘个干净”，于是便欢天喜地的觉得自己获得了一次新生，并咬牙切齿的立志下次考试一定要拿高分，好再也不受这种折磨。

而实际情况，则是当时的班主任在愤怒之余，看着教室后边站着的那两个眼珠乱转并且微微散发着咸菜味儿的顽皮小孩时，突然感到了一阵无比的疲倦，疲倦到不想说话不想批评，甚至关于这些顽劣差等生的事，他已经连想都懒得再想。从某种意义上说，对于孩子心中所想的那种“原谅我一次，下次我肯定拿高分”机会和新生，老师往往是比他们更渴望获得的。而此时的这名班主任之所以如此疲倦，也只能说明程双全和他的伙伴两人战斗力太强，一次又一次的让那个渴望看到新生和好成绩的班主任死了太多次，最终导致其死亡性的彻底绝望。

不管怎么说，老师的绝望和放弃对没心没肺的程双全以及他的伙伴来说就等于皇帝与犯人的大赦天下，于是咸菜党们玩的更开心，小学三年级的最后几天里也充满了欢乐的回忆，直到一件事的发生。

事情的转折起源与那名咸菜党中的特殊成员——林森。一开始是同班的庞大元首先发现林森每天放学都走的很早，之后便是干脆在逃课回家。老师多次提出了批评，甚至几度发展成“找家长来学校”的地步。程双全觉得奇怪，更不能容忍咸菜大院里唯一的好学生就这样堕落，于是便和熊飞一起去找林森，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徐昆的高年级学生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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