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东的心理素质很好，上次应聘搓澡工的失败对他并未造成太大的精神负担，另外，他也没有精力总想着那次失败，他只觉得自己还得继续找浴池当搓澡工多挣钱养家。他知道，儿子上大学时才交了一半的学费，另一半的学费学校还一直催着郑旭，倒是陈娜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总想出去找工作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郑东对陈娜说：“没有找到工作之前，我继续开出租车，你在家也别闲着，帮我找工作。”“那倒行，不过，你总想去搓澡，你行吗？”陈娜倒是对郑东的那次失败产生了心理阴影。“有什么不行？万事开头难，我刚开出租车时不也是一天天拉不到活挣不到钱吗，你想想，当搓澡工有什么难的？事在人为。”郑东拍拍陈娜的肩膀，安慰着妻子。

陈娜看着眼前自己可以依靠可以信赖的丈夫，点了点头。

就这样，郑东继续开出租车挣钱，陈娜也奔波在帮助丈夫找工作的路上……

有一天陈娜果然找到了一家招搓澡工的浴池，但她没有勇气进去询问。陈娜在浴池门口踌躇半天，她怕这一次应聘又给丈夫带来失败。又犹豫了好长时间，陈娜心里想，自己进去洗个澡，出来再问吧，反正自己有十来天没洗澡了。

在浴池里陈娜冲淋浴边看着两个女搓澡工忙碌着。那两个女搓澡工看上去和自己的年纪相仿，却比自己苍老多了，因为她们的后背明显弯了，那是累的。

陈娜听着两个女搓澡工的对话，其中一个说：“快两点了，我连饭还没吃呢。”另一个说：“不这么干，你儿子怎么上大学？”

陈娜听了，内心百感交集。她在想象着丈夫搓澡时的情形：汗如雨下，腰酸腿疼，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然而为了这个家，还得拼命地干…….她已经没有心思洗澡了，更没有心思帮丈夫找工作了。

又过去了好几天。郑东有点急了：“陈娜，你还没有帮我找到活呀？”“找了，不好找。”“陈娜轻描淡写地说。“是不好找还是你压根就没找？”“郑东有些生气，“媳妇，你可知道，我早干一天搓澡工能多挣不少钱呢！”

陈娜听了真想哭。

郑东躺在**，一副懒散散的样子，仿佛有力使不出，仿佛英雄无用武之地。陈娜看了心里倒是有几分欣慰，这些年丈夫开出租车太累了，要是再当搓澡工就更累了，不如像现在在家躺着也挺好。

郑东在**百无聊赖翻看着报纸。忽然他在翻看广告时眼睛一亮——本浴池招夜间男搓澡工，工作时间晚六点——十点，郑东一下子从**坐了起来，他兴奋喊道：“媳妇，工作找到了！你看。”其实陈娜早就看到了那个广告，只是不想对丈夫说，她现在后悔没有把那个广告撕掉。

郑东兴奋起来了：“赶紧打电话。”说完迫不及待拿起了电话。陈娜走进去按住了郑东的手：“你夜间去搓澡，白天还要开出租车吗？”郑东不高兴了：“废话。不开出租车，我白天干什么？在家搂着你呀。”“我不同意你这样做，白天开车，晚上搓澡，太累了，我不同意。”陈娜的态度异常坚决。

郑东当然知道妻子对自己的关爱，然而生活的压力使他有饮鸩止渴的心理，他一把推开陈娜：“没有事，你听说过有干活累死人的吗？”说着拨通了浴池的电话，一切如他所想的一样，明天晚上可以上班了。

郑东笑了，陈娜却哭了。

陈娜的生活又发生了一些变化，早晨她在阳台目送丈夫开车远去，夜晚她在阳台望着丈夫拖着长长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间，深夜她又站在阳台上盼着丈夫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她的心痛苦到了极点，她无法想象一个血肉之躯为了家庭而苦苦坚持十六七个小时工作强度的感受。

陈娜望着天空发呆，有时她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有时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这些日子郑东倒是春风满面，一脸的得意，因为他为家里多挣钱了。

郑东的悟性很好，吸取了上次搓澡失败的经验教训，所以他这次搓澡得心应手。郑东现在感受自己累了点，还缺觉，但一想到白天开出租车能挣七八十块钱，晚上搓澡也能挣个六七十块钱，那点苦累算不了什么，他坚持着坚持着。

“一天天的，他太累了。”陈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有一天早晨天下着小雨，陈娜看见丈夫开的出租车如同醉汉一样，摇摇晃晃驶向了远外。她知道丈夫缺觉，太困了……他心里一惊，知道丈夫开车会出事的，她马上打电话让郑东回来，郑东能回来吗？他在电话里说：“今天下雨，活好，白天给你拿回来一百五十块钱，晚上雨停了，浴池的活也好，至少给你挣八十块钱回来。”陈娜听完直想哭。

陈娜知道丈夫挣回来的钱用辛苦钱血汗钱来形容已经远远不够，那钱是丈夫用命去换来的。

陈娜知道丈夫一旦开车出事，这个家庭就毁了，郑旭也别念什么大学了。

陈娜下决心阻止丈夫白天开车晚上搓澡的做法，

陈娜提心掉胆，度日如年地度过了一天。

晚上雨停了，郑东兴冲冲回到家中：“媳妇，我没说错吧，白天下雨，活好，我挣了一百五十块，晚上雨停了，浴池的活也好，我去搓澡，又能挣个百八十块的，今天我快成二百五了！

陈娜默不作声，望着身体消瘦的丈夫，那双忧郁的眼睛更加忧郁，郑东感到莫名其妙：“你看我干什么？结婚二十年了你还没看够啊？快把饭拿来，吃完饭我还得走呢。”

“今天没做饭。”陈娜淡淡地说。

“你说什么？”郑东感觉自己没有听清楚。

“今天，我没给你做饭。”陈娜冷冰冰地说。

“为什么？凭什么你不给我做饭？”郑东急了。

“不为什么。”陈娜平静的看着郑东，“今天我确实没给你做饭，原因只有一个，我看你太累了，不想让你白天开车晚上搓澡。”

郑东听后更急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咱们家的经济状况你不清楚吗？你缺心眼啊！”郑东骂完陈娜就感到后悔了，他低下头偷偷看着陈娜，

陈娜显得冷静，从容。她对郑东说：“郑东，你要么开出租车，要么搓澡，要么让我出去找工作。”

“不行。”郑东回答得很坚决。

“要么，别让郑旭上大学了。”

“不行。”

“要么，我俩离婚，你的负担小了。”陈娜一步步紧逼郑东。

“不行.不行，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失去我们这个家。”郑东说话的声音在颤抖。

“郑东，你到底要怎么样？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陈娜的口气异常坚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郑东的声音越来越小，汗水顺着他脸上流了下来，他盯着陈娜，眼神中充满了留恋。

而此时，陈娜的心都要碎了。

郑东对陈娜妥协了。他坚定放弃开出租车，当搓澡工他觉得搓澡工挣得要多一些，更重要的是他不想伤害陈娜。

陈娜更是煞废苦心帮丈夫找着工作，她甚至给114查询台打过电话，询问各个浴池的电话号码，当然她碰了一鼻子灰。

陈娜为丈夫找工作有许多条件，比如，不能离家太远，怕丈夫回家不方便，比如，浴池老板要和善，她怕丈夫受委屈……

当陈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丈夫时，郑东乐了：“哪有那么多的比如？比如，我当浴池老板了，你当老板娘，那该多好！”

陈娜打了郑东一下：“别臭美了！比如我当老板娘，你，给我打工！”

这些日子，郑东仍然开着出租车，陈娜仍然奔波在帮助丈夫找工作的路上

终于，有一天陈娜对丈夫说：“郑东，我为你找到搓澡工作啦，”“快说，在哪里？郑东急不可耐。”

“着什么急。”陈娜变得慢条斯理，“你把饺子吃了吧，你饿了。”

郑东狼吞虎咽吃了几个饺子，他再也吃不下去了，他问陈娜：“浴池在哪里？我现在就去看看。”陈娜看丈夫急急的样子，她笑了，“我给你找的这个浴池离家不远，大约两站地，浴池在居民小区里面。我在外面观察了大半天，看进去洗澡的人挺多的。我怕老板心黑，又则面打听一下，人家说浴池的老板还可以。

“太好了！”郑东亲了陈娜一下，陈娜笑了，由心底笑了。

第二天早晨，陈娜领着郑东走向那家浴池，如同领着郑旭上学一样，她的心情复杂，内心苦辣酸甜。

来到了浴池门口，陈娜对郑东说：“你自己进去吧，我回家了，晚上等你。”说完陈娜恋恋不舍与郑东分手了。

由于有了搓澡的经历，郑东此时底气十足。他走进了浴池，浴池的柜台里面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板，郑东问道：“你是老板吗？你这里招搓工吗？”那个老板看了郑东一眼，说：“招，你干这行有几年了？”“两年了”。郑东回答得底气十足。“那就在这里干吧，不过，要留二百元押金。”郑东一听，又慌了，自己根本没带钱，他马上镇定下来：“我从家出来没有带钱，押金你可以慢慢扣。”“也行”。

就这样，郑东开始了搓澡生涯。

更衣室里坐着两个人，郑东一看就知道是搓澡工。他走上前，说：“你们好，我是新来的搓澡工，以后请多关照。”那两个搓澡工看了郑东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郑东进浴区看了看，浴区很大，摆着三张浴床，里面洗澡的人也挺多。郑东心想，还是陈娜会为自己找地方，看样子在这个地方自己多搓澡多挣钱没问题。

“老王，搓澡。”“来啦。”一个搓澡工走了进去。

“小李，搓澡。”“来啦。”另一个搓澡工走了进去。

郑东从浴区出来，坐在更衣室的椅子上，默默等待着顾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郑东看着墙上的钟，自己来这里快三个小时了，居然一个澡也没搓上，他显得很无奈。

中午到了，老王和小李从浴区出来，两人的手里各拿着十几个搓澡牌，郑东看了有点忌妒。他俩穿好衣服，对视了一下，老王对郑东说：“我两出去吃饭，你别走。”说着二人出去了。郑东感觉这两个人对自己充满了排斥。

浴区里洗澡的人渐渐少了，郑东静静地坐着，他知道，这个上午自己一分钱也没挣到。

“师傅，搓澡。”浴区里有人喊。“来啦！”郑东心想，总算是开张了。他走进浴区开始了工作。

“师傅，你是新来的吧？搓得挺好。”顾客对郑东说。郑东听了心里挺高兴，有人认可自己了。

十分钟后郑东搓完了，马上又有一位顾客过来让郑东搓澡，而且对郑东很满意，郑东感到兴奋。

郑东一口气搓了三个澡，就在他准备给第四个人搓澡的时候，那两个搓澡工回来了，那个姓王的搓澡工阴沉着脸，对郑东说：“我们回来了，你到外面歇一会去。”他活生生把郑东赶走了。

郑东为了等待搓澡的机会，他连午饭都没有出去吃。

下午来浴池洗澡搓澡的人更多，或是老王忙或是小李忙，或是二人同时忙，郑东却成了看客。

晚上老王和小李出去吃饭，郑东才靠捡漏搓了四个澡。

一天下来，郑东搓了七个澡。

晚上下班时，三人同时到柜台结帐。老王搓了三十个，挣了一百零五元；小李搓了三十二个，挣了一百一十二元。郑东搓了七个澡，挣了二十四块五。

浴池老板对郑东说：“今天先扣你二十块钱作为押金。”

郑东拿着四块五毛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

一连几天郑东始终处于没活可干的境地，他知道那两个搓澡工成心挤兑他，不让他干活。

郑东心里明白，这个浴池他已经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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