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了一个卑琐肮脏的想法，我想把这笔钱带走，然后寄到黄花彩的老家，让她妈妈立即手术。这应该不算偷吧，是借，虽然不是明里借，但我会打借条给他的，以后一定还他。况且，这点钱对吴老板来说又算什么？九牛一毛，够他吃几桌大餐的？够他豪赌几场呢？而对黄花彩妈妈来说这就是买命钱，这钱足以使一个濒临破碎的家庭完好下去。想到这些，怦怦乱跳的心反倒坦然了，不但没了罪恶感，反倒觉得自己完全是做着劫富济贫的壮举。

直到下班的时候黄花彩还没回来，手机打过去，她压低声音说，厂长请客人吃饭，没法回去。

我说请人吃饭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她说，请的人是质监局的，厂长说是工作需要，必须要我作陪。

晚饭后，打了几次黄花彩的电话都是关机，可能是手机没电了。联系不到也好，免得她回来碍手碍脚的，让她知道了非阻拦不可。天还没黑透，我在宿舍里，灯也没开，来来回回走着，眼前飘的都是那个装着两万块钱的黑袋子。想到不能去的太早，晚一些看大门的就睡着了，就只有车间加班的那些工人了，他们都在手忙脚乱的干活，撒尿的空都抽不出来，没人会出来的。

走动一会儿，就躺到了**，想静下来打个盹。可闭上眼睛，心里就燥热起来，就看到了马上得手的那两万块钱，以及把钱寄到黄花彩家时，他们全家激动雀跃的场景。睡不着，就干脆起来，换了一双轻巧的休闲鞋，走了出去。外面很热，雨后的燥热火苗般扑面而来，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东走西逛，屁股被烧着了一般，找不到个清凉的地方。路过公交车站时，停了片刻，又迈脚朝前走去。我想还是步行吧，这样可以把时间推迟一些，走的过程中也可以更周密地盘算一下行动方案。

院子里的灯坏了，一直没有更换，这时候还是暗着。只有车间里的荧光灯透出束束光亮，斑斑驳驳撒在院子里。微弱的灯光被楼阻隔了，前面的院子一片昏暗。看样子门卫已经睡着了，观察了半天也不见动静，里面的灯也一直未亮。左侧的小门没上锁，这么长时间的进进出出早就摸熟了。这时候，一伸手，轻轻一拔就开了。夜色里院子显得更加空旷幽邃，一种神秘的气息游来荡去，几分惊怵直往骨子里钻，一直钻到骨髓里面。巴不得几步穿过去，可又怕弄出声响，不得不轻手轻脚一步步挪动。等到了楼洞大门，已经是大汗淋漓了，汗珠噼噼啪啪直往黑影里落。钥匙早就攥在手里，可战战兢兢半天都插不进锁孔里面，静了静神，再试，果然就开了。像个幽灵似的闪身进去，鬼鬼祟祟顺着楼梯一级级蹑脚而上，我突然觉得特别紧张，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多亏了后面车间机器的嘈杂运转声，零零碎碎遮掩了偶尔弄出的一点声响，还有回荡在幽长楼道里的脚步声。离办公室越来越近了，心也随着急骤跳动，等把钥匙**了锁孔时，心就直接提到了嗓子眼上了，把进进出出的气息都挡住了。悄悄推开门，里面发出的异样声息顿时使我毛骨悚然，寒噤不止，腿一软，差点瘫坐下去。咬咬牙根，绷紧了腿肌，手扶墙，站定了侧耳倾听。

那是一阵阵躁动的**与压抑的**，一波波潮水一样冲刷过来。我听到了那声音的出处，听懂了那声音的含义，啪一声，我随手打亮了电灯。办公室里面随着一声女人的尖叫，接着就是一阵唏哩哗啦的慌乱。我头脑一阵空白后，陡然一股怒气升上来，感觉眼珠都直往外鼓。用劲眨巴几下，我首先看到了茶几的果盘上一把水果刀，水果刀发出刺眼的光亮，像一句句诱惑的魔语。

我窜上去，一把攥在手里，噌地奔到了那张宽大的沙发边。不等我把刀举起来，黄花彩怪叫了一声，这一声就像夹雪裹冰的飓风，一下子把我冻僵了，愤怒像初秋的叶子骤遭严寒，唰啦啦离开肢体，纷纷扬扬落在了地上。等慢慢苏醒过来，我看到吴老板已经穿了衣服，仓惶逃了出去，尽管我没再动作一下，他还是一副惊恐万状、屁滚尿流的样子。黄花彩坐在沙发上，衣服凌乱地罩在身上，两眼呆滞坐在那儿，眼里空空蒙蒙，没有一点光亮。

我平静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乖巧地站在那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默默等着黄花彩穿好衣服，看着她吃力地站起来，一步步朝外走。走了没几步，她又折身回来，走到硕大的板台前，随手摸起了那个装着两万块钱的黑袋子，腾出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纸条，压在了板台的笔筒下面，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看一眼那种纸条，那是一张两万元钱的借据。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张自己写好的借据，噌噌几把撕烂了，随手抛在了空中。纸屑在灯光下纷纷扬扬，雪片一样飘舞着。

看着黄花彩远去的背影，我大步追了上去，因为我知道，这个时候学校的大门又该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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