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赵淑芬头痛得异常的厉害。她的头上本来就有伤，如今又添了两件事在她的脑子里面乱纷纷地搅来搅去，这内外的夹攻又怎会不让她头疼欲裂？！

下午时，大队支书林志远看她来了。

陪同林志远一起来的还有大队的治保主任高云河及大队会计兼保管林志恒。林志恒的手中还提着个盛了东西的小袋子。

三人刚一进门时，把赵淑芬着实地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没有重大的事情，三个身份显赫的村中人物、又怎么会这样齐整整的一起来到她这个小窝？

是不是我的筹划被他们看出了破绽？赵淑芬万分担心地这样想到。由于惊慌，她竟忘了应有的客套，她既没让云红给他们拿烟、也没让云红给他们倒水，甚至连让他们坐下这样的一句客气话她都没有说出来。她只是浑身哆嗦着欲爬下炕来，可她的腿脚就像不是自己的了，怎么也不听使唤，她动了好几下，竟然还在炕上。

这时，林志远却走上了前来，止住了她近乎挣扎的动作。林志远声调很和蔼地说道：别动、别动，别动啦。看你，都伤成了这样，就别勉强地下来了。随即林志远又接着说道：是这样的，今儿个我们三个代表队上、一起过来看看你，毕竟你也是因公负伤的嘛。前几天因为工作忙，没得空。今儿个过来，我让志恒还拿了点儿小米，给你补补。养好了身体，好重返工作岗位嘛。听说那天你伤得不轻，流了很多的血，是吧？

赵淑芬一听林志远说这样的话，并不是事关她筹划的事，她噗噗急跳的心率才总算停止了继续攀升的势头。可她的精神却一时并未因此而马上缓解下来。依然处在高度的紧张状态中的赵淑芬，说话时便仍是磕磕绊绊地一点儿也不连贯。她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说道：让领导们费心了。都是我自个儿不小心。还给我送来小米。你还亲自来。我真是受不起呀！

林志远温和地笑了笑说：就这样吧。我还有点儿事，得去处理一下。就不在你这儿紧呆着了。话说着时，他还伸出手把赵淑芬往炕里面扶了一扶，又说：你就不要动了。说完，便点下头，走出了屋去。

赵淑芬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急急地说道：这么快。也没坐会儿，也没喝碗水。云红，快去送送。

林志远一行人走后，赵淑芬刚想躺下缓缓自己的情绪，忽见会计林志恒又返转了回来，他说：刚才忘说了。等高云峰下了工，叫他去林书记家一趟，林书记有话跟他说。听见没？可别忘了。赵淑芬刚刚要缓的心情，登时又有了一些紧张，她问道：啥事？林志恒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不就啥都明白了。

林志远——村里的大书记，叫小六子——一个才毕业回家的学生娃、去他家干什么？赵淑芬禁不住又忧虑起来。

两家以前虽然是世交，可是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已经有好些年不曾来往。近些年，他们两家人的交道，几乎都是在大队部进行的，并且还是有许多人在场的情况下。眼下，林志远忽然地提出这种特殊的要求，是何居心？他要敲打敲打涉世未深、还懵懂无知的小六子吗？小六子刚刚回到村里，不可能在哪儿得罪他吧？如果真是要敲打，放在大队部才会更合适一些，为什么偏偏要去他的家中呢？

也许他并无恶意，从刚才来看她的态度中，赵淑芬觉得林志远比以往友善了许多，不仅好言好语地慰问了她，还给她破天荒地送来了小米。如果他真的存心整治小六子的话，又哪会如此地去做这样的急转弯！赵淑芬最后这样自我宽心地想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这种不能自主的事，只好听天由命去吧。

这件事正翻腾着，令赵淑芬心绪难安。没想到，在近傍晚时，老妹子——赵淑芳的第二次到来，又给她添上了一块心病。让她本就缭乱的心绪，更是成了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这一天里，赵淑芬虽然时刻都在期盼着老妹的到来，可老妹这一次带回的信息却是大大地出乎了她的意料。虽然说不上是扫兴，但也确实地让她感到了为难。

头一天跟着三哥去体验放羊的那天下午，高云峰曾被娘授意，偷偷地去了一趟姨娘家，并把娘跌倒摔伤的情况，如实地告诉了姨娘。

从外甥的嘴里，得知了此信儿后的赵淑芳，没敢怠慢，第二天便告了假，趁着吃饭歇工的时间，就心急火燎地来探望了一下姐姐。

赵淑芳来时，还用个布书包拿了十几个鸡蛋。那些鸡蛋并非全是她家的自存，虽说家里养了好几只母鸡，下的蛋也从未吃过，可换盐、换洋火、换洋油啥的，都得指望着用鸡蛋；再加上老头子也常会藏藏掖掖地用鸡蛋、去换些烟和酒来偷用，米缸里还能剩下几个就很不错了。但是为了让书包尽可能地鼓起一些来，赵淑芳不得不向邻居们张嘴又借了几个。

那天，当赵淑芬等来了日思夜盼的老妹时，心中的那个高兴劲真是没法提了。由于高兴，由于寄托了很重的愿望，赵淑芬对老妹那是格外的亲热，就好像得了伤病的不是她，而是老妹那样。

尤其让赵淑芬更加喜出望外的是，当她三弯两绕地终于把自己的筹划给老妹讲说了出来时，老妹竟没有显出一点回绝的意向。

赵淑芳只是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件事我可不能现在就做主。我得回去问问秀英，看她怎么说。她要是不同意，咱姊妹说得再妥，也没用。再说还有老头子哪儿，也得商量商量，跟他打个知字吧。

赵淑芬对老妹这样的说法，挑不出丁点的毛病，她也就只好不再强求老妹当下表态，也就只好耐下心来去等侯老妹的下一次的来访了。

这天，老妹一进屋，在炕上还未坐定呐，赵淑芬就急不可待地问道：那个事，咋样？老妹悠悠地说道：有些出入啊。赵淑芬一听这话，不安起来，急问道：啥出入？老妹说：我私下里，跟秀英说起这事时，她叹着气沉默了半天，最后还是点了头。

赵淑芬一听秀英已经点头，心下不禁大喜，说：那你咋还说有出入呢？你都快吓死我啦。老妹接着说道：可秀英又说了，来你家可以，但是不能跟云海过，她想跟云涛。

刚刚还喜出望外的赵淑芬，如同走进了五里雾中，辨不清了方向，她追问道：为啥？老妹说：秀英嫌她大哥、人有些老实。秀英说她跟她二哥年龄也相当，只差一岁；再说以前小时侯，去姥姥家时，她也是常和云涛在一起玩耍，彼此相熟。

赵淑芬哦了一声，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赵淑芳见姐姐如此模样，便说：大姐，你别作难；正受伤时。你如果有顾虑，要不，这事，就再缓缓？赵淑芬忙说：别。老二，就老二吧。了结一个、算一个。

赵淑芳沉了好大会儿，又说道：大姐，这事你也先别太高兴喽。我还有个事，没说呢。赵淑芬惊问：还有啥事？老妹喃喃地说道：俺家老头还发了话，说，秀英来你家，可以；但是，得叫云霞也去俺家。我呢，也有这么个意思。

赵淑芬更是像从五里雾中突然坠到了地上，惊骇道：啥？换亲？老妹很过意不去地说：我替姐姐着想了；姐姐怎么着，也得替妹妹把难事解决一下吧？！

赵淑芬愣怔了半天，最后仍然不得不同意了这种做法，说：好吧，那就这样吧。

赵淑芬送走了妹妹，自己便犯起难来。云霞好说，这孩子听话，她能理解为娘的难处；可老大云海哪儿，怎么交代？越过了他，弟弟成家了，他会怎么想？

唉——，赵淑芬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夜准会又是难以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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