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家怎么忽然不像以前了？”盛夏白天闲着无聊，坐在巷子里拉扯着闲事，“昨夜叽叽咕咕折腾到天亮，我因此一直未能合眼。一大早，面子又背着包上街去了，她以前可是从不出大门。”

“她莫非也上班去了？”冷嫱说道：“只有我找不到工作了，唉！”

“胥荣已到盛世公司售楼部上班，面子大概是顶替他原先在台商厂子里的班。”贝贝猜着说。

“不会的，那个厂子我都不愿进去，臭烘烘的几里也能闻到。”阳春说道：“面子长得那么美，若愿上班，哪家单位也会争着要她。”

“又是谁在胡说八道？”红辣椒出门到外面刷牙，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趿拉着鞋子，一定刚起来，衣冠不整的，身子上大部分地方暴露在外面，“如今有几个女人不是美女，谁稀罕她？人家工厂需要的是愿意替他们卖命的，再漂亮不能帮他们赚钱有啥用？”

只要听到红辣椒的声音，小樱桃便会出来。这条小巷的人基本都不爱与红辣椒接近，嫌她没大没小不懂礼貌，讨厌她没皮没脸什么脏话都能说出口，憎恶她没遮没拦顶撞起来一点也不给人顾及颜面。只要她出了场，巷子里便会安静下来。阳春平时最好闲聊，也最闲不住嘴；但此时刚开口便遭到红辣椒的顶撞，并且她分明是在间接说她阳春的什么，加之见了红辣椒身上那件开衫的扣子全没扣上，鲜红的文胸凸现在胸前，可说是一览无余，这让阳春十分讨厌。像红辣椒这样的女人，阳春认为，男人遇上了怎会不变坏？由于大家都不吱声了，阳春完全败了兴，于是起身回房里休息去了。

小樱桃出来后，龙虾很快就出现在小巷里，接着水货也笑嘻嘻地站在小樱桃眼前。龙虾见了水货少不了要斗嘴，可争来吵去从未分出高低。

贝贝或许有过亲身经历，她见了他俩互不相让，心里便羡慕着小樱桃，并暗中要求龙虾加快速度。

刷完牙，简单地梳妆后，红辣椒带着小樱桃离开小巷。对于这些小青年，闲余的时间是越多越好，上了大街总觉得时间比钱还要不够花，他们漫不经心地从街头游荡到街尾。说他们是在观赏什么，他们却并没有对什么真正感兴趣；说是在谈恋爱，可根本不像，成群结伙的，从未专心扯上正题。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中，该有多少这样的悠闲队伍，真让人无法计算。有人说大道上南来北往的行人全是为了功名利禄，事实并非如此，如今的社会已养出了一支庞大的“闲荡大军”。这是政府为了把中国建设成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所使用的人海战术而形成的必然结果。街道上是这样，公路上也是如此，铁路线上同样不例外。川流不息，居无定所，许多人早上还生活在广东，晚上已在北京街头。红辣椒、小樱桃尚且还有八小时的工作，龙虾大概有时会干上十个钟点，而水货则是有事干两天、没事便成了无业青年。

“水货，你今天又没事干？”红辣椒问道：“你昨晚又没换洗？我看你这身脏衣服要穿到什么时候？打算跟季节一起换吗？”

“关你什么事？你也不跟我在一起过。”什么话也让水货听了不在乎，他反而还会指摘别人，“你以为你了不起，我从来就没见你洗过头。人家女生的辫子梳得油光水滑的，那个慕容生的头发也亮光光的，可你的头发像把杂草扎在脑袋瓜上。你羞不羞啊？还来笑话我。我水货是个男子汉，根本不需要打扮。你……”

“嗬！我才说你一句，你就没完没了了。”红辣椒怎肯让步？她的手指头几乎指上水货的鼻子尖上，“我洗头会让你看？你什么货色，也不害臊！人家女人洗……洗澡，你日夜想偷看。你看我不去告诉时顺和包世木，让他们来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还有盛夏、劳燕，你也偷看过她们。你以为我不知道吧？如果你敢偷看蕙兰、玉美，尤其是小樱桃，我会当场打折你那双狗腿，抠出你那对狗眼珠子来。你记住了没有？”

水货不敢多嘴了。他知道说不过红辣椒，况且她没冤枉他。小樱桃听得面红耳赤，但她不像以前了，早就习以为常。并不是懒惰，工作之余的时间确实太多，又不能像那些成了家的女人闲坐得住，也不可能天天闷在房子里睡大觉，在这生疏的城市里，小樱桃只能与红辣椒在一起。她认为红辣椒不怕别人而别人都怕红辣椒，自己与她在一起才会安全。红辣椒要说什么，只能由她去说，自己光听着不插嘴就是了。可红辣椒近来益发好说刺激性的话语，有许多简直不堪入耳。小樱桃怕她又要胡说一气，便想找新的话题来岔开。

“哎，红辣椒，面子也喜欢上街了，她家那个胥荣已换了岗位。”小樱桃一时实在找不到话说，才提起面子，“胥荣也真是的！时顺和包世木送他去那里上班，还不满一个月，他就不干了。那工资一定是泡了汤，他白干了一场，太可惜了。他老婆肯定是为这事气不过，才上街的。”

“你知道什么？胥荣现在是从土旮旯跳到金窝里去了。”红辣椒说道：“你听说过盛世公司吗？他现在已成了盛世的大红人了。”

“我知道！”水货抢着回答，他早已忘了红辣椒警告说要打断他的狗腿，边说着边偷偷地看着小樱桃的胸脯，“盛世公司在大桥那边，是专门盖楼房卖的。我还为它散发过宣传单呢。不过，许多人都不愿看，嫌它太吹牛皮了。”

“现在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真多，到处都是。桥南有太平，桥北是盛世。”小樱桃说着笑了起来，“多也好，多了更需要人为他们散发宣传单。胥荣在盛世上班，我们以后可以去帮他的公司发传单。”

“那样的事我可不愿干了，留给那些学生伢们和那些无事干的人去捣弄呗。”红辣椒说道：“上次，我差点跑断了腿，崴了脚，跑了十多条街，才挣了十五块。人消痩了几斤肉，才换回一斤臭猪肉，我吃多了不消化？不干了，不干了！人肉顶不上猪肉，太不值得了。他们玩命地搞什么土地开发，没命地盖楼房，卖不出去就靠拼命地乱发传单。哼！大街上满地扔的是，人家嫌不能用它去上厕所，它太脏了。”

“我可不像你那样贪心。下了班闲着多无聊，能额外再挣得一块两块也可以，我明天就去盛世公司瞧瞧。”小樱桃说道：“外边太热了。红辣椒，你天天都到这儿跑几遍，还没看够？我想回去休息一下。”

龙虾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走，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听着。小巷里许多人都要求他尽快与小樱桃交上朋友，贝贝刚才又暗中对他说过。可他们哪里知道，小樱桃什么时候都是紧随着红辣椒，龙虾无论怎么想法也寻不到机会。不能与她单独相处，心里的话怎么向她表白？龙虾觉得自己要条件没条件，要能力没能力，要外表更不用说，与小樱桃相比较，自己确实差一大截。可水货更不如任何人，他跟街头的小混混儿没二样，比乞丐也强不了多少，成天东游西荡的，没事干就专门想偷看女人洗澡，真不是好家伙！红辣椒说他没换洗，他一个月换洗两次就算不错了。不干活儿拿什么买衣服？没有衣服他拿什么换？他有多少钱也会一天花个精光，没钱时三天不吃他也满不在乎。一起上街时，他从来没为大家用过一分钱，不用说是身无分文。他将来若娶小樱桃做老婆，小樱桃不被活活饿死，也要被气死。不行，千万个不行，小樱桃这么善良、漂亮、聪明、勤劳、可爱，我龙虾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与她结合，也要保护好这个可怜的小樱桃。

龙虾一路上想着，却想不出方法与小撄桃交上朋友。他无数次乘机挨近她，想偷偷摸一下她的手，或者只要轻轻碰一碰她，但这个机灵鬼似乎提前便猜透了他的心思，白天呢白天是如此，黑夜呢黑夜也同样，不给他一丝可乘之机。他几次想放弃，好好工作多挣钱，为家里的父母减轻一点负担。但小樱桃总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在他眼前来回晃悠，他为之直流口水，真想早点把她摘下来含在口里。

忽然听她说要去盛世公司，又听她说想回去休息，这会不会是在向他传递什么信号？他能不能因此得到一些机会？龙虾为此已在想入非非。

“小樱桃，让他们在街上玩，我们回去休息。”水货大胆地说道，他抢在龙虾的前面，“红辣椒不愿干算了，我明天和你一起去盛世公司，弄一些东西来散发，又能挣钱，又可打发时间，比这在大街上闲逛强多了。”他说着，一边去拉拉扯扯要小樱桃与他单独离开红辣椒和龙虾。

“你想干什么？”龙虾气得实在受不了，赶上去便推了水货一下，“放规矩一点！这里是大街，你不怕别人看了说你在耍流氓？”

“别吵了！你们看，那是谁？”险些又是一场大战，红辣椒一句话无意中制止住了他们。她并非在说谎，因为他们很快见到了一个让他们十分吃惊的身影。

“面子，怎么会是她？”水货惊叫起来，“她到这里来干吗？”

“只能你来，她就不能来？”龙虾说道：“这里又不是什么来不得的场所，她怎么不能来？你不是说要回去休息吗？怎么还不快滚蛋？我们马上就要去上班了，你想跟我们比？”

“别吱声！”水货对龙虾说道：“我要看面子到底来这里干啥？”

“对！我也想看个究竟。”红辣椒也很好奇，“她跑这么远，来这家小医院干什么呢？”

红辣椒提出来的，小樱桃很少反对。小樱桃愿意，龙虾还有什么话可说？于是，正愁着没戏看的几个小青年，悄悄地跟在面子身后，他们早已不知道什么是炎热、什么是无聊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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