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燕婷心想，老妈的牢骚，也不过是背地里发一发罢了。于是，梁燕婷说：“我少来一点，妈，你也来一点吧！”

易春兰说：“傻闺女，以前你见我摸过酒杯？”

梁四魁说：“今天破个例，闺女回来了，是个喜庆事儿，你跟我过了大半辈子，还没一起喝个酒，今天沾咱闺女的光，都喝点酒，高兴高兴，啊？”

说出了“破个例”三个字，梁四魁突然觉得面红耳赤了，他竟然害羞了。今天他请董文明消费的小姐，就是花了“破例”的价钱。虽然相对于及时贯彻的工程款，那两个小姐的台钱算不得什么，但若放在一个普通家庭中，也是很大的开支了。更让梁四魁心里不踏实的，是那两个小姐的真假，如果真的是人生第一遭，怎么才值六千？

假的，肯定是假的！

梁燕婷起身去拿了一只酒杯放在饭桌上，梁四魁往杯里倒了一点红酒，大约三分之一的样子。随后，梁四魁端起酒杯说：“我代表全家，欢迎梁医生回到济南，啊，干杯！”

梁四魁端起酒杯了，眼前却晃动着那个小姐的脸。把他妈的，梁四魁在心里骂了一句，他觉得扫兴得很，在这样的时刻怎么想起那么个女人？也就更加痛恨董文明那个畜生，把他妈的，陪他去办这样的事情，真是受罪，明明心里不想干，却还要装得很喜欢。

梁四魁的心思，易春兰和女儿并不知晓。

梁燕婷听老爸这么一说，就有点儿找着感觉了。对呀，说起来是当兵退伍回来了，其实呢，当兵五年时间，除了新兵连的两个半月之外，其余的时间里一直在陆军医院的妇产科工作。

新兵下连分配工作岗位的时候，医院的一名业务院长专门翻到了五名女兵的档案，说：“哎呀，这里边，还有个泰山医学院临床系的大专生哪！赶紧，快让她去妇产科！”

另外四名女兵，都去了通信班，仅仅半年之后，四名女兵又先后调走了。调去哪里了，梁燕婷没有打听过，人家也没有哪一个人跟梁燕婷联系过。新兵连是在绵阳集训的，几百人，清一色的女兵，班长是一名女士官，排长是一名女中尉。新兵连的时候，梁燕婷还在想，几年之后，我也成为一名女中尉的话，家里人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梁燕婷在吃菜，梁四魁在不停地喝酒。

易春兰说：“别老是空着肚子喝酒，你也先吃点儿垫垫！”梁四魁头也不抬，连着往嘴里送了十几粒花生米，说：“怎么是空着肚子，我现在肚子里高兴着呢，千言万语就是一个字，高兴，我闺女回来了，我怎么能不高兴！”

梁燕婷端起酒杯说：“爸，我敬你一辈酒！”

其实，梁燕婷还想说些别的，譬如“感谢送我去当兵”之类。但是，又怕老妈听了不高兴，因为现在已经退伍回来了，在老妈看来，去了又回来了，很有些一事无成的意思。

梁四魁说：“好，欢迎你回来，咱这个家，没你这个主心骨，还真不大行，你要是个儿子，那我得省多少心，咹？我那点家业，直接交给你就行了，可你个闺女家，不适合干建筑这一行，咹？唉！”

按照严格的职业划分，梁四魁应该算作是一个包工头。虽然名片上是“经理”，但实际情况却是，他是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下面的一个小头目。不过，十年前，梁四魁也是当过项目经理的，只不过是镇上的建筑公司，规模不大，竞争力自然也就不怎么强。再后来，镇上的建筑公司就理所当然地倒闭了。

这些年，梁四魁的生意不温不火。要争取到工程，就得“出血”。这是行话，“出血”就是先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点钱来，装到项目经理的口袋里。拿到工程以后呢，主要的任务就是组织一批熟练工了。

千万不要以为包工头的生意就这么简单。要知道，城市里的农民工，一定是要按月发工资的。一幢大楼，没有个一年半载，绝对是完不了工。这里面，就涉及到了一个工程款的结算问题。

在建筑行业，像梁四魁这样最低层的包工头，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也就在这个环节上。要想及时地拿到阶段性的工程款，还得不时地去“出血”，还得去打点建筑公司的财务人员。就像今天的请董文明消费小姐，而且是“破个例”的层次，梁四魁的血就出得有些大了。

直到匆匆地办完了事情，梁四魁也没有感觉出来那小姐与以往的有什么不同。董文明有什么感受？梁四魁不得而知，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只想着今后一段埋单，董文明在结算的时候能够痛快一点。既然我梁四魁舍得请你董文明“破个例”，你在享受过之后也得对我有所回报才行！

这么说吧，组织百十个民工，一个月光工资就得三四十万。这笔钱，建筑公司的财务人员月初划给你也行，月底划给你也不算错误。但是，包工头扛不住呢！尤其是像梁四魁这样的小包工头。当然啦，这是五年前，梁燕婷听到的情况。说不准，现在情况好些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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