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一）

圪垯村所在的公社的前任书记去年去县里开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会议回来的路上，眨登不知得了啥急病，两腿扑哧扑哧蹬了几下就断气了，会议精神也随他断了气儿。新来的书记前几天才正经八百地上任，这几天正做着联产承包的前期工作，要不几天就正式在生产队长会议上宣布国家的联产承包政策。麻老二晚上从公社回来之后，就开始跟自己的老婆叨唠去公社的耳闻视听，说明儿他就先走一步，召集全村男女老少商量承包的各种事情，生产队里的牛怎样分，山地怎样分等等。

“你别听风就是雨的，上边的政策没有下来你就敢折腾这事儿，万一……”

“这回没有万一，前天找二嘎子回来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人家去年就承包了，国家搞试点的地方都承包三年了。咱们这儿没有承包，是让死了的公社书记耽误了。要是那个书记不死的话，咱们这地儿也承包了。”麻老二今儿算是心里彻底踏实了，前天找二嘎子回来之后，这心里一直没能安生，他咋的也弄不明白，一个国家怎么会是两个政策。看来，今儿自己要不去公社亲自跑一趟，自己还糊涂着呢。

“你也别忙，在家等着公社下通知再说。”

“我说你这娘们儿，外面我也看到了，今儿我又在公社亲耳听说了，还能有啥？”

“没有啥更好，这万一有啥咋办？”

“我不是说了吗，这次没有万一，承包是准了的事儿。”

“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嗨，你这娘们儿……，不通气，没法儿跟你再说了。”

“你没法跟我说了，我倒有事儿跟你说。”

“啥事儿？”

“今儿你前脚刚走，赖毛爹后脚就来了。”

“他来有啥事儿？”

“能有啥事儿？不就是闺女的事儿，他说栋梁爹娘想使唤儿媳妇。我没答应他，说等你回来再说。这么大的事儿我也做不了主。他说等你回来他再过来。”

“这有啥商量的，让他们家择个日子不就行了，闺女早晚都得嫁过去。”

“你说得轻巧，闺女说嫁就嫁了？多少咱不得给她做几件嫁妆？”

“嫁妆得做，木料咱家有，请两个木匠师傅花几天时间不就做好了？”

“不给闺女做几身衣裳了？”

“我说你这个娘们儿咋的这样啰嗦？我说不做了吗？这事儿就是你这个当娘的事儿，该做啥就做啥呀，该咋的调教闺女就咋的调教闺女。做衣裳啥的，缺啥你就跟我讲一声，该我办的我去办。不就是嫁闺女吗？咱小户人家，没那么繁琐。”麻老二有点儿不耐烦了。

“是，咱是小户人家。可嫁闺女在咱小户人家也算是大事儿了，总不能就这样说嫁就嫁了吧，多少总得有个小户人家的模样吧？”

“你看你看，这又急了，嫁闺女的日子不是还没有定下来吗？现在咱着手准备不晚吧？”麻老二瞟了一眼自己的老婆，“等今儿晚上赖毛爹来了，看他咋说。”

麻老二的老婆再也没有说什么了，她一样瞟了一眼麻老二，然后开始张罗着去做晚饭。

“你等会儿，闺女知道吗？”

“知道啥？咱这还没有定下来，我没跟她说。”

“你应该看看闺女有啥想法。”

“她有啥想法能跟我说？”

“不跟你说跟谁说？你是她娘。”

“我是她娘不假，她能跟我说她想嫁人？一个闺女家能张开嘴说出这样的话？”

“这有啥难为情的，婚丧嫁娶不是常事儿吗？”麻老二不能理解地看着自己的老婆，“你这个当娘的……自己的闺女想啥都不知道！”

“闺女大了有自己的心事儿，这心事儿她谁也不会说的。”麻老二的老婆叹了一声，“你是个老爷们，你哪儿能懂得闺女家在想啥。”

“那待会儿你问问闺女的想法，咱也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我不用问，闺女到了这个年龄都是这个想法儿，嘴上说着不想嫁，其实心里不这样想。”麻老二的老婆心里很有谱儿地回答着麻老二，“我呀先做饭，等吃饭的时候，你和我一块儿探探她的想法。待会儿要是赖毛爹来了，你细细地问一问栋梁家的打算。”

“你忙去吧，我也趁这会儿出去转转。”麻老二起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儿？待会儿要是赖毛爹来了，你不在家咋办？”老婆不同意让麻老二出去。

“我现在就去找赖毛爹去。”

“找他干啥？你有闺女嫁不出去了？”

“你说的这算啥话？”麻老二又一屁股坐了下来，“闺女的婚事都定下来几年了，闺女嫁出去是早晚的事儿。早一天嫁出去咱也早一天省一份心。”

“嫁闺女……这事儿……嗨……”麻老二的老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去了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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