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冯竞生出了医院，在附近找了一家饭店，点了几个小菜，叫了四五瓶啤酒。冯竞生觉得这种时候不宜喝酒，我没理会他，掀起瓶盖，灌下半瓶，面颊立刻发红。

冯竞生笑道：“不会喝就别喝那么急，你看立马就上脸了。”

我打了个嗝，酒气从胃部翻腾，冲向我的脑海。我看着冯竞生，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眼睛不大，却显得很精明。他比我能干，在一家大型银行做客户经理。我们是穿一条**长大的，几十年的交情，我早已视他为兄弟。

冯竞生说道：“中国教育本身就存在问题，培养的都是高分低能，不能承受外界的挫折与压力。现在孩子们都是娇生惯养，哪像过去那样吃苦受累，不听话就是一顿打。你和嫂子都忙，疏于交心也是情有可原的，杨哲这孩子不错，估计就是一时想不开，回头和他好好谈谈就行了。”

我闻言不语，将剩下的半瓶一饮而尽。

冯竞生拦住我拿第二瓶的手，说道：“你别光喝酒不吃饭啊，你把胃喝坏了，嫂子就该跟我急了。”

我说道：“竞生，谢谢你。”

冯竞生夹了口菜，笑道：“谢我就别借酒消愁，你是家里的顶梁柱，老婆孩子还靠着你呢，你要是喝趴下了，他们找谁去啊。”

我看着他，严肃地说：“还有你在。”

冯竞生摆手笑道：“我算什么啊，我就一个外人。”

我答道：“不，你是我的家人，你知道我没什么亲戚朋友，你就是我的兄弟。”

冯竞生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疑惑地盯着我，说道：“出什么事了？”

我喝了口酒，答道：“什么事都没有。”

冯竞生坚定地说：“不对，你肯定有事瞒我。”

我苦笑道：“是有事，就是杨哲这件事。”

冯竞生问道：“怎么讲？”

我将头深深低下，答道：“最近发生很多事，工作出现问题，家庭出现危机，各方面都亮起了红灯。我却不自知，等问题排山倒海地涌到面前，发现偌大的窟窿竟不知如何去修补。我好怕，好怕会失去他们，但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却不知道未来的出路在哪里。”

冯竞生急道：“你在乱讲些什么，你被现实击倒了是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的老婆孩子现在需要你的坚定不移，你却在这边徘徊迷茫，你对得起他们吗，你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男人就要为家庭所累，为亲人奋斗，再苦再累也要也要自己扛！”

冯竞生的话语如尖刀一般刺痛我的心扉，两行热泪情不自禁流下，我说道：“兄弟，你说的对，我知道怎么做了。”

我们将剩下的酒喝完，为翟珺打包了一份饭菜。冯竞生神智很清醒，打的回去了，我面红耳赤，踉跄着走回病房。

翟珺见我满身酒气，连忙赶过来搀扶，我在椅子上坐下，将饭菜放在一旁，紧握住翟珺的双手，大声说道：“对不起，老婆！”

翟珺吃惊地看着我，说道：“怎么了，这是？”

我将头埋下，紧贴着她的手背，说道：“对不起，老婆。我是一个软弱无能的男人，做事笨拙，为人愚钝。就算是这样的我，你也坚持陪伴，不离不弃，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翟珺静静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道：“我很抱歉，一直让你这么辛苦，我不但没有体谅你的痛苦，还诸多要求。我错了，现在这种情况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向你道歉，我向孩子们道歉。”

翟珺挣开双手，将我抱在她的怀里。

我抱着她的腰，说道：“老婆，我爱你，我爱这个家！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我保证会让这个家完好如初，不管付出何等努力！”

翟珺笑了，说道：“你喝多了吧。”

我说道：“我没喝酒。”

“你现在就像一只熟透的番茄！”她扶着我靠墙坐好，“你睡会吧，我现在回家收拾下东西就回来，如果杨哲醒了，立刻给我打电话啊。”

我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清晨，我被一阵寒意冻醒，我舒缓开蜷着的身体，松松肩膀，看到翟珺坐在床边，握着杨哲的小手，我揉了揉眼睛，问道：“他醒了吗？”

翟珺摇摇头，说道：“还没有。”

她低头看着杨哲苍白的脸，说道：“你看他睡的多沉啊，谁会想到他会自杀呢，这简直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我站起身说道：“噩梦会过去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翟珺打开保温饭盒，为我盛了一碗小米粥，我接过后慢慢喝下，浑身温暖舒服。

翟珺问道：“我今天和单位请过假了，留下来照顾儿子，你还去上班吗？”

“不去了，”我把粥喝完，将碗递给她，“女儿昨晚回家了吗？”

翟珺皱着眉头答道：“没有，她好几天没回家了，一直都在陈总那里吗？”

我答道：“我今天也不去上班了，去把杨思琦接回来！”

翟珺叮嘱我注意安全，我大步流星走出医院，边走边打电话和公司请假，通话过程中，我一直担心公司会追问李巨滨的情况，但很意外，无人过问。我顺利请下假后，突然收到了陈焕云的电话，我紧张地盯着屏幕，按下了接通键。

“杨华福，你在哪里？”

“医院。”

“杨哲醒过来了吗？”

“还没有。”

“马上来我家一趟，有事情和你谈。”

“我也正想过去找你。”

“医院门口停着一辆奥迪，上车。”

陈焕云挂断了电话，我向门口望去，果然停着一辆黑色奥迪A5，任文升站在车旁向我招手。

我走过去，任文升示意我上车，说：“别耽误时间了，陈总等着你呢。”

一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很清楚，从任文升嘴里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我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我的生活层层包裹，它虽然看不见，但切实存在，我不知道它有什么目的，但确信它还没有结束。

我走进陈焕云的家中，看到他坐在天鹅绒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道德经》，身旁放着一个红色大盒子。他见我走来，便招呼我坐下。我盯着沙发四周，整洁如新，血迹被清理地一干二净，恐怕李巨滨的尸体也销声匿迹了吧。

陈焕云合上书，问道：“一夜都在医院吧？”

“陈总果然什么都知道。”

“昨晚睡得好吗？”

“还可以，早上起来轻松不少。”

“医院消毒酒精闻多了，精神了？”

“我来是有事找你。”

“是关于杨思琪吧？”

“不错，她是我女儿，我要带她回家！”

陈焕云身体后倾，靠在沙发上，问道：“你以为是我绑架她了？”

我恳求地说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但请不要危害我的家人。”

陈焕云哈哈大笑：“你以为是我不让你女儿回家吗，她来去自由，她不回家是因为她在这里更快乐！”

我激动地说：“不会的，她不是那样的孩子，她一向很听话！你到底想怎么样，才肯让她回家。”

陈焕云说道：“你有很严重的偏见！”

我不解问道：“什么？”

陈焕云正色说道：“你我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我对立有什么好处？你女儿需要我照顾，你儿子需要我援助，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要为你的老婆孩子考虑一下。”

陈焕云的话语让我不寒而栗，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丝毫能与他谈判的条件，他将我的家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这是一道我无法跨越的鸿沟，即使我再努力，也无计可施。

我怯懦地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陈焕云笑道：“听着，你我是共犯，都是欲念的工具，在循环中往生。杨华福，你和我是同一类人，散发着相同的气息，只有经受磨难，才会厚积薄发！”

他的话语仿佛将我坠入恐惧的无底洞中，黑暗无边，难觅希望，我别无选择，纵使被深渊淹没，也唯有妥协。

这时，一人拎着公文包从门外走进，面带微笑，轻声说：“陈总，您好。”

我听闻声音，顿感熟悉，急忙转身，看到那人正是我的兄弟—冯竞生。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