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学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母亲还没睡，看见他回来了，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饿了吧，妈去给你热点饭。”

“不了，我吃块方便面就行了。”

“有现成的饭菜，吃什么方便面呀！”

“在外边跟着老板整天大鱼大肉的，就想吃点面食。”

“那我去给你泡。”

“别呀，那不**了吗!我就干吃。”

“这孩子，这毛病怎么还没改！”

“您睡去吧，别管我了。”

“又要上网是不是？”

“嘿嘿，不上一会我睡不着。”

“可不许太晚啊！”

“明天是周末。”

“你不是约了丽丽明天中午来吗？别又一睡睡到大中午。”

李继学答应听着，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边嚼着方便面，一边打开了电脑。QQ上的网友头像都变成了浅灰色，只有冰雪公主还在。李继学浏览了一下新闻，又打开邮箱，看看有哪些邮件。还没处理完，冰雪公主过来打招呼了，先给他送了一杯热茶，杯子旁边有一行字：这是专门给你泡的。然后又打了几个字：“刚上来？小男孩！今晚你妈妈不管你吗？”

“明天是周末，老娘特许上一会。尊敬的公主殿下，本敲钟人在此向您提出严正抗议，以后不准再叫我小男孩！”

“哈哈，那叫你什么呢？你自称长得很丑，我就叫你丑丑吧。”

“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你要叫我丑丑，我就叫你美美。”

“美美就美美，你以为我怕呀，我觉得这名字挺好！”

“这么晚了，你还在网上，不怕影响学习吗？”

“学什么习呀，我已经工作好几年了。哪像你呀，大几了？”

“谁大几？我工作时间比你长多了。和你比我已经是老前辈了！”

对方打出一个撇嘴的图标，“噫！噫！噫！你不怕闪了舌头？敢问丑前辈做什么工作？”

“挖土方、筛沙子、卸车皮、端盘子、洗车，什么都干过。你呢？”

“你就吹吧，上过天没有？”

“真的，一点没吹，就是没当过宇航员。”

“你是京漂？”

“不是，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

“家在远郊区？”

“你的意思是说我很土是不是？我们祖上的确不是北京人，至于我本人嘛，你爱信不信，我是在天安门城楼底下长大的。”

“那你说干过那些事我根本不相信。北京的孩子哪一个不是小皇帝小公主？你纯粹是在跟我打哈哈。”

“我没和你打哈哈，我们家穷，比不得别人家的孩子。”

“你骗不了我，挖土方的农民工有几个知道卡西莫多的？从你的谈吐来看，你至少上过大学。”

“公主果真有眼力，我的确上过几天大学，后来觉得没什么意思，不念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没劲。”

“你被学校开除了？”

“没有，是我自己不想念了。

“哦，可怜的卡西莫多，现在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了。我很同情你。我想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中断了学业？”

“说来话长，不是你们这种小孩子能理解的。”

“嘁！谁是小孩子？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也不问了。我相信那后面一定有一个十分动人的故事，以后能告诉我吗？”

李继学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说：“说说你吧，你是干什么的？”

“和你差不多。”

“和我差不多？你也跟着吹吧。就你这种娇小姐，我干的那些活哪一项你能拿得起来？”

“我倒没干过那些，不过也尝试过不少工作。当过家庭教师、编辑、校对，还做过按摩师、钢琴调律师。”

“你很坦率。”

“做人就是要真诚，我不喜欢藏藏掖掖的。”

“我也不喜欢。不过恕我直言，你干的这些行业相互都不搭界，行业跨度这么大，是不是很累呀？”

“是呀，我也很迷茫。我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纯粹是为了生存，什么能挣钱就干什么，可是到现在还没找到一个确定的方向。”

“哦，可怜的公主，现在轮到我同情你了。要我说，你不要嫌工资低，尽快在一个行业安定下来，你别不爱听，女孩子家，挣多挣少都没关系，将来嫁个好人家就什么都有了。”

“我也想嫁个好人家，可是我不能靠别人生活，我必须自立。”

“有份稳定的工作就算自立了嘛！”

“那不是我的目标。”

“你的目标是什么？”

“成功。我必须做一个成功的女人。”

“成功的女人未必就幸福，做个小鸟依人的贤妻良母不是很好吗？”

“男人是不是都希望女人这样？”

李继学正要回答，母亲催他来了，“快睡吧，不早了。”

李继学一面答应着，一面回话道：“也不是，我只是说那样太累，你说的成功标准我知道，即使是男人也没有几个真正成功的。别跟自己过不去。老娘又来催了，聊不了多一会了。”

“快去睡吧，丑丑。不早了，别惹老娘生气。唉！有人管也是一种幸福啊！”

“感叹什么？对了，你上次说你父母从来就没管过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父母。我是个弃儿。”

“啊？他们为什么抛弃你？”

“也是说来话长，以后我可以告诉你。”

“那背后也一定是一个动人的故事。我期待着。”

“不过有个条件，我讲我的故事，你也必须把你的故事告诉我。”

“好，一言为定，晚安！”

“晚安！”

李继学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老高了。母亲刚刚把菜买回来。洗漱完吃过早饭，李继学帮助母亲把刚买来的活鱼活虾收拾了，又开始择菜、和面、剁饺子馅。一切都准备好了，还不到十一点。他嘱咐丽丽早点来，帮助母亲包饺子，可是到这会了丽丽还没来，李继学有点着急，一趟一趟地到窗口张望，就是不见丽丽的影子，母亲说：“咱娘俩先包饺子吧，等丽丽来了再炒菜。”

饺子包好了，丽丽也到了。李继学希望丽丽能早点来，帮母亲干点活，哪怕是象征性的也好，给母亲留个好印象。可是她直到这时才来，李继学有点不高兴，道：“你可真会赶嘴呀，饺子刚包好就到了。”

母亲听出他的话头不对，急忙打岔说：“会赶嘴好啊，有福啊！”

李继学不理那一套，继续说：“不是说好早点来么，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丽丽听出李继学不高兴，当着未来的婆婆也不好发作，拉下脸来十分不快地说道：“我做头去了。”

母亲还在给儿子打圆场：“人家一个姑娘家，你当像你呀，头不梳脸不洗就满街走去！丽丽，快坐，这是在哪烫的头啊，真漂亮！烫一次头得多少钱哪？”

“五百九。”

母亲一愣，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说：“啊，不贵不贵。现在都这价。丽丽，坐呀！”

母亲把丽丽拉到沙发上坐下，一把将李继学揪进了厨房：“瞧你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样，人家现在还不是你家的媳妇呢！一个大老爷们家，不许这样婆婆妈妈的呀！”说着，母亲从衣兜里掏出两个十分精致的首饰盒，一个长的，一个圆的，递给了李继学，冲着客厅一努嘴：“快送过去！”

“妈，您怎么事先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母亲把眼一瞪说道：“快去！”

李继学进了客厅，把那两个首饰盒放在了茶几上，“这是我妈给你买的。”母亲跟进来说道：“这是我托人从香港买的，据说那边的首饰比大陆便宜，样子还好。打开看看。”

苏丽打开首饰盒，长的那个里面是一条白金项链，还有一个精致的项坠，像一粒晶莹的水珠；圆的那个里面是一枚纯金戒指，看样子有七八克重。母亲问道：“喜欢吗？”

苏丽点了点头。母亲对儿子说：“快给丽丽戴上啊！”

屋子里的尴尬气氛消除了，母亲重新返回厨房去炒菜。突然，楼下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李继学听见有人在喊他，隔着窗子看下去，只见一辆红色的保时捷停在了楼门口，吴双站在车边正冲他招手：“下来呀！”

李继学来到楼下，问道：“有事吗？”

“请你吃饭，吃完饭陪我去打网球！”李继学这才注意到，吴双穿了一条短裙，一件半截袖的网球衫，还戴着一顶长舌帽。

“晓鹏呢？”

“他今天加班，他那个班没准，说不上什么时候休息。”

李继学为难地说道：“我女朋友在呢。”

“把她叫上一块去呗！”

“也行，你先上来吃饭吧。我妈包的饺子。”

“哇，有福之人不用忙，让我赶上了，什么陷的？”

吴双跟着李继学上了楼。她那头白发把李继学的母亲吓了一跳：“这是？”

“阿姨，不认识我啦，我是双双啊！”

吴双小的时候，李继学经常带她到家里来玩，母亲对他并不陌生，只是这一头白发让母亲感到诧异：“你这头发是染的？”

“把您吓着了吧？我不是故意这么染的，我们最近在排一个话剧，我演的那个角色就是这样的，我嫌戴假发麻烦，就染成这样了，好看么？”

母亲憋了半天才憋出那个礼貌的字眼：“好看。”

苏丽看见吴双进来了，心里很不高兴。站起来勉强和她握了握手，吴双并没有在意，吸了吸鼻子说：“好香啊，阿姨在炸鱼？您打算怎么做？我来帮您吧，做鱼我最拿手了。”

母亲摆着手说道：“不用不用，你们坐下说话，我一个人就行了。”

吴双急着去打球，菜端上来吃了没几口就要拉着李继学走，母亲道：“饺子还没下呢，急什么呀？“

“留着晚上吃呗。吃太饱就打不动了。苏丽，走！”

苏丽道：“让他陪你去吧，我不会打网球。”

“那有什么难的，我教你，走！”说着，吴双就去拉她的胳膊，苏丽坐着没动，吴双有点尴尬，李继学冲苏丽使了个眼色，说：“要不去学学吧？”

“我不去，我下午还有事呢。”

母亲看出了儿子的尴尬，急忙出来打圆场说：“要不这样吧，你去陪双双打球，让丽丽在这陪我。”

李继学看了一眼丽丽，说：“那我可走啦？”

苏丽满脸的不高兴，说：“要走就走呗，我又没拦着你。”

李继学很无奈地跟着吴双下了楼。老板的那辆奔驰600还在楼下放着，于是对吴双说：“你先跟我到公司去一趟吧，我得把你爸爸的车开回去。”

“车就撂这吧，待会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就说我开走了。走，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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