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子,你听!”
“听什么,什么都没听到啊”
“你仔细听,用心听,有没有听到春天绽放的声音”
“什么,春天!还绽放,我看你是书读多了,真成了书呆子,这里是上海,不是老家那片野林子,还看得到花开花落,这里只有钢筋水泥”
“你小子这么一点情趣也没有,正因为天天面对这钢筋水泥,才更需要一点情趣”
“情趣,什么是情趣?我不懂,我只懂得好好赚钱,将来能讨上了一个婆娘,好好过日子。我说天明,你也来这里有十几天了,你能不能把你脑袋里的什么春天、夏天,玫瑰花、海棠花放一放,尽快的把这盖房子的技能学会,到时候,讨了老婆,还可以回家为自己家盖房子啊”
说话的是两个一高一矮的年轻人,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高一点的是李天明,身穿一件白色有些污秽的短袖,清瘦的脸庞,另外一个矮个子是李铁柱,黝黑的皮肤,长长的头发,身板明显比李天明壮实很多。
“讨老婆?讨老婆!讨什么老婆!”
“你说呢?难道你还在想你那个高晓吗?你们都五年没见了,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还记着她干嘛,还在做什么梦!”
“五年了,都五年了,她走了都五年了!”李天明的思绪不由走远了。
……
梅林寺中学时玉龙镇唯一的中学,是在寺庙的基础上改建过来的,校舍虽然不多,生活条件也很差,但它却承担着聂龙镇、玉龙镇两镇人的希望。自从邓小平提出“百年大计,教育为本”后,教育在这个偏远的地方被重视起来,考上大学成了这里每一名孩子的梦想。作为学校最有可能考上大学的李天明,从小学到初中就一直都是学习尖子,是老师们心中的宠儿。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李天明提留空空的腌菜瓶和轻飘的米袋,急匆匆的走出了校门,由于前一天才下雪,到路边、原野上、山林间满是厚厚的积雪,整个大地白茫茫一片。二十几里的山路,因为下雪的缘故,比平常更加难走,直到下午五点,李天明才走到村口。
按照往常,高晓每到李天明回家的日子,都会站在村口,双手抚mo着自己的辫子,等待着自己的归来。但今天却有些奇怪,村口没有看到高晓的影子,整个村子静谧得有些奇怪,要不是那寥寥的几缕轻烟,李天明还以为村子的人都消失了。
“这丫头,干嘛去了?”
李天明捋了捋自己的长发,把包夹在腋下,大步向家里走去。刚走到院子的拐角,就看见了隔壁的黄妈,黄妈一见是李天明,笑着说道:
“天明,你爸回来了”
“我爸回来了?真的?”
李天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上一次见到父亲还是三年前的事,那是过春节,父亲给自己带回来了一个漂亮的书包,书包上还有米老鼠的画像,让小伙伴羡慕了好一阵子,就那个时候,李天明感觉自己还有个父亲,但往后,随着书包新鲜感的散去,父亲的影子又变淡了。
“当然是真的,黄妈还会骗你吗,对了,还带了一个客人”
“客人!谁啊?”
“不认识,你回去就知道了”
带着疑问,离开黄妈,李天明来到了自家的院门口。推开了院门,李天明看见父亲正和一个带着眼镜,穿着西装的中年人说着什么,中年人的旁边是高晓,高晓并不像以往活蹦乱跳的,只是低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静静的站在中年人的旁边。而爷爷李德和大伯李石则在另一边抽着大烟,表情很沉重。
杨春花一看,开门的是自己一个月没见的儿子回来了,赶紧走了过来,接过李天明的行李,说道:
“天明,你爸回来了”
可能是太久没有见过父亲的缘故,李天明走进屋里,只是小声朝父亲的说了句。
“爸”
“恩”
李梁点了点头,然后朝中年人说道:
“这是我的儿子,天明,天明,这是国利叔叔,是高晓的亲身父亲”
“父亲!”
李天明看着眼前这个儒雅的中年人,有些发愣,如果像父亲说的那样,中年人是高晓的父亲,那么他就是高晓最亲的人,按照常理推论,李天明就知道,高国利的来意是为了接高晓回家,李天明脸上有些不自然,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好像高国利是来夺走自己的一样东西,潜意识里,把高国利当成了敌人。
“我这孩子,就是不懂礼貌,你别见怪,”李梁见儿子不是很礼貌,赶紧笑着对高国利说道。
“哪里,孩子嘛,都是这样的,这些年,真还得谢谢你们家,把我们高晓抚养得这么大,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说的是哪里话,当初我在上海还不是多亏你照顾啊,咋们老朋友了,就别说见外的话。我只是担心,高晓在我们这边生活好几年了,习惯了,这突然又要换新的环境,我怕她不适应啊”
“这慢慢会适应的,老是麻烦你们也不是个事,再说,你们也不是很宽裕,多个人,就多张嘴,已经给你们添很多麻烦了,哪好再麻烦你们”
“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一旁的李天明情不自禁的就蹦出了一句话。
“你个毛头小子,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过去,看你妈把饭做好没有?”
尽管很不情愿,但李天明只得向厨房走去,边走心里边想。
“这个死老爸,除了骂人,就不会别的”
晚餐很丰盛,土豆炖排骨、老鸭汤、酸菜鱼等难得一见的菜式,摆满了餐桌,这对于生活不是很富裕的李家来说,是很少见的。李天明拿着筷子,看着满桌子的好菜,却发现没有胃口。回家的时候,李天明还在想,要好好吃一顿,以填补好久没见到肉食的胃。但回到家,却遇到不曾料到的一幕,心里就完全没有吃东西的冲动。
李天明看了看对面的高晓,两个月没见的高晓仿佛又长漂亮了很多,雪白的脖颈,清秀的脸庞,乌黑的头发被毛线做的发圈高高束起,虽然穿的是一件有些发旧的花棉袄,但浑身却洋溢着一种与农家女孩不相称的大气。
“她终究是城里人”
想到这里,李天明不由感到了一阵失落。
李天明还记得上前年过春节的时候,在姥姥家,一家人围在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姨妈问自己长大了要娶谁做媳妇时,自己竟脱口而出,要高晓做媳妇。而问到高晓的时候,高晓竟也傻傻的说:要得,惹得周围一阵笑声。聂龙镇毕竟太小,没过多久,李天明和高晓的笑话就传遍了乡道院落,李天明和高晓就被当成了乡村版的毛宁和杨钰莹,被冠上了“金童玉女”的名号,成了聂龙镇公认的一对。
中国的传统一直是重男轻女,特别是乡村更为严重,俗话说:男娃是养自己的,而女娃是给别人家养的。这种传统观念,衍生出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男性比例要高于女性比例,按照生物规律来说,女人怀孕后,生儿生女的几率应该各占百分之五十,但却就这么奇怪,这男性数量多于女性数量的规律几千年都没变过,要不然人们也不会发明“光棍”这两个词了。
这几年改革开放后,聂龙镇打工人数的急剧增加,女性更是禁不住诱惑,大量外流,这样就导致一个很坏的结果,找媳妇难找了。这个愁坏了聂龙镇的三姑六婆、七大姨八大婶,这儿媳妇没着落,就意味着孙子没着落,孙子没着落,也就意味着这一脉人没着落,一脉人要是没着落,就意味着对祖宗的最大背叛,这是谁都重担不起的。事实虽然如此,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接了婚的人,在生孩子的时候,还是想生儿子,女儿压根就没再考虑之列,这就是矛盾,归根到底就是传统儒家思想制造出来的矛盾。
杨春花本来应该是高兴的,因为不用像其他乡亲,为讨个媳妇那是愁断脓肠,甚至到了违法乱纪的地步,但杨春花自己清楚,高晓迟早有一天是要离开这家的,“金童玉女”只是一个笑话。本来杨春花还存在侥幸心理,但高国利的到来,彻底将杨春华心底的那一点梦想击碎了。
“妈!晓晓能不能不走啊?”
杨春花看了看有些憔悴的儿子,放下了手中还没有洗干净的碗,说道:
“你说啥呢,天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高国利才是晓晓的亲身父亲,才是她最亲的人,她不跟她跟谁啊?”
“我不管,晓晓肯定不想回去,我们再想想办法,一定要把晓晓留下来,”李天明还在坚持。
“真是傻孩子!”杨春花摸了摸李天明的头,一脸温柔的说道:
“你要知道,晓晓本来就不属于我们这地方,她是城里人。再说了,她要是回到上海,各方面的条件都要好很多,哪会像我们这穷山沟,吃也吃不饱,穿也穿不好,上个学还要走好几十公里……”
听到这里,李天明仿佛明白了什么,还没等杨春花把话说完,就悻悻走出了厨房。
晚上睡觉的时候,高晓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来李天明的寝室,听李天明讲学校发生的趣事,而是像得了离魂症一样,一会站在廊柱边一言不发,一会又坐在灶台边一动不动。而李天明是早早的上了床,但却没有睡觉,只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的瞪着门口,仿佛要把门看穿一样。
杨春花也好不到哪里去,高晓毕竟跟了自己八年,五年的养育,杨春花早把高晓当亲身女儿看待了,这忽然就要离开,就感觉身上掉了一块肉,心里不是个滋味,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惹来了丈夫李梁的一阵阵叨唠声。
这个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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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转头的时间(2)』
杨~花本来应该是高兴的,因为不用像其他乡亲,为讨个媳~那是愁断脓肠,甚至到了违法~纪的地步,但杨~花自己清楚,高晓迟早有一天是~离开这家的,“金童玉~”只是一个笑话。本来杨~花还存在侥幸心理,但高国利的到来,彻底将杨~华心底的那一点梦想~碎了。“~!晓晓能不能不走~?”杨~花看了看有些憔悴的儿子,放~了~中还没有~~净的碗,说道:“你说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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