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端午生张氏长女

乐融融隔辈情长

一

将玉兰娶进家门儿后，范氏天天盼着早日抱上孙子，隔三差五就问有没有，儿媳每次的回答都是摇头。

小草绿了黄，黄了绿，转眼间小两口儿结婚已经两年整了，玉兰的肚子仍然没有动静。

范氏有些急不可耐了，她问邻居杨老太太：“你说我家玉兰都结婚这么久了，肚子咋还空空的，是不是犯点儿啥说儿？”

杨老太太寻思了一会儿，摇头儿道：“不会吧，都说当年媳妇当年孩儿，当年不怀等三年儿，你就等着吧！”

范氏心想，我可等不及了！

第二天是七月十五进香的日子，一大早儿，她就到庙里去烧香磕头，虔诚地祈求送子娘娘让玉兰早日怀上大胖小子。

其实玉兰暗自更着急。一个月前她回了趟娘家，悄悄地对母亲讲：“婆婆日夜都盼着抱孙子，再不怀上我都没法儿面对她了。”姜母听后上了火，她担心女儿万一不会生养可糟了！为此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

次日早饭后，姜母带玉兰去姑夫付八那儿求医。付八先生为玉兰仔仔细细地看了脉，然后认真地对姜母说：“没有那么严重，就是有些气滞血虚，无大妨，连吃几服药调理一下就会正常的。”姜母听后心才着了地儿，玉兰吃完姑夫付八开的五服汤药就回呼兰了。

可喜的是中秋节以后，玉兰就有了妊娠反应，恶心、呕吐、厌食、一心想吃酸的。范氏马上找来一位老中医确脉，果真是喜脉。范氏乐得不得了，心想：“看来大胖孙子是抱定了，当初暗相玉兰时，看中的主要一点就是她杨柳细腰的却胯宽臀大，是个生小子的料儿；如今又一心想吃酸的，这不正是所说的酸儿辣女吗？自己一辈子只怀过三个丫头蛋子，还真没有过一心想吃酸的感受。哎！要不是进庙求香真心感动了送子娘娘，让玉兰怀上小子，说不定自己还得等到什么猴年马月才能抱上孙子呢！”想到这里，她**了得意的神情。

随后，她对儿媳说：“玉兰呀，从今天起，咱家的什么事都不用你做，就是平常屋内屋外的走路也要加小心，千万别扭着碰着，更不要摔着，我大孙子在你肚子里，可一点儿不能出差哟！”玉兰听后**幸福而又带有几分羞涩的笑容。

范氏又吩咐老厨子：“以后下厨前，就不要问我做什么了，要先问一问玉兰，她喜欢吃什么你就做什么，一定要让她吃得可口。”

玉兰悄悄地做了小兜兜、小毛身儿、小**……在即将做母亲的幸福快乐的憧憬中，度过了一个祥和的冬天，又度过了一个美丽的春天。

在家家户户门前都挂满五颜六色葫芦的日子，天一放亮，玉兰就感到肚子一阵儿一阵儿丝丝啦啦地疼，等老厨子把煮鸡蛋和粽子摆到桌上时，玉兰的肚子疼得厉害起来，已不能上桌吃饭了。

范氏马上吩咐厨房烧水，她亲自去请南头道街的接生婆刘四娘。刘四娘是个洒脱人儿，又专业，接生大半辈子了。她进屋脱鞋上炕一看，惊讶道：“这媳妇真能挺，咋不早点儿吱声呢，我再晚到一步，这孩子就落草了！”

她麻利地挽挽袖子，又正了正玉兰的体位，将双手放在玉兰的肚子上，轻重有度地往下推着，嘴里不住地命令玉兰：“使劲！再使点儿劲！再使……”

“哇！”孩子的第一声哭啼响彻屋内，传到窗外。刘四娘一边儿剪断脐带，迅速地双手托起孩子放在热水盆里洗着，一边儿笑道：“听，这个小丫头儿的哭声可怪厉害的，嗓门儿真亮，长大是一个儿。”

随着刘四娘的话音落，玉兰睁着的双眼垂闭下来，刚从外屋进来的范氏，脸上立刻**了失意的表情，她坚信玉兰能生小子的种种预言，此时在心中完全动摇了。

然而，她对生辰八字的有关预言照样坚信。送走接生婆刘四娘，范氏严肃地对家人说：“男占二五八，女占三六九才好呢，可咱家这个小丫头儿偏偏生在五月初五，又是日出卯时，占的全是男人的生日时辰，恐怕以后不吉利不本分哪！都给我记住，赶明个儿和外人就说她是五月初六巳时生的，也好遮一遮运气。”

于是，玉兰就坐了三十一天的月子，六月初六满月，这是宣统三年①的事。

都知六月六是虫子节。这一天，家家户户把所有的夹衣棉衣毛衣……全要拿到外边去晾，视为给虫子上供。据说通过这一日的供晾，之后无论怎样储存都不会被虫子咬。若赶初六这天下雨，错后一两天也灵。

而今儿早晴天亮日的，晨曦普照窗棂，范氏让老头子把不穿的衣服全部晾出去。张维祯打开柜子，掏出一大堆，第一趟抱着两件棉袍儿到院子里搭在衣绳上，第二趟抱起两条大棉裤往外走。

“回来，把大烟装好点着，我要抽两口。”范氏打着哈欠命令道。

张维祯转身回来放下棉裤，到外屋刚拿起大烟具，范氏说：“算了，你还是趁早儿快晾棉衣吧，我待会儿再抽。”

张维祯不声不响地搁下烟具继续晾棉衣。

张维祯如此惟命是从，不仅仅是因为他为人温厚随和。从生活能力上讲，他绝不是强者，应属坐吃山空的人。他不会理财，举家过日子，他是一位地道的大不管儿，不管钱儿、不管事儿，什么出租房子出租地呀、大院儿翻修呀等等，就连儿子订婚的头等大事，他也不做主。范氏暗中看定，事事又都由她张罗。照此说，张维祯处于家庭从属地位就不难理解了。但他慈善乐观，是个童心未泯的乐天派。他喜欢孩子，可家中已多年没有小孩儿了，特别期待隔辈人。

自从小孙女出生，他高兴得嘴都合不上，早就盼着满月好抱一抱她，再大点儿就能领着她一起玩儿，这一年张维桢已经62岁了。

老厨子将做好的“满月饭菜”，全部摆在八仙桌上。玉兰这边儿给孩子洗完脸想再换件小毛身儿，她解开孩子的衣带儿，胸前六个大钱儿编的锁**来了，玉兰看见锁回忆起孩子出生的第八天嗷嗷哭了一夜，也不吃奶，好像病得不轻。奶奶找来给小孩儿治病的王七婆，王七婆一看说是肚肠风，她从药包里拿出一只小蜈蚣，说是用微火焙喽给孩子喝下去就会好的。真灵，喝下去后，孩子放出一串儿一串儿的小屁，不哭不闹也吃奶了。可没过几天，孩子又病了，一哭眼睛直往上翻，好像要抽似的，把人吓坏了。再次找来王七婆，她一看便惊讶道：“是得了十二天的黄嘴风了，再耽误一会儿抽了就救不了了。”她马上从底大襟的衣兜里掏出小包儿，打开，取出一根小银针在孩子的嘴角儿轻轻地扎了几下，然后告诉玉兰婆媳俩：“这就没事了。”不一会儿，她又说：“得黄嘴风的孩子，多数怕是不好养大，你们信得过的话，我给编个锁把她锁住，就会长命百岁了！”

玉兰望着眼前这个锁，感到是王七婆救了女儿。现在孩子可欢实了，两条小腿儿胖得锃亮。她给孩子换上了新衣，往小脸儿上擦点儿粉，白白净净的。又给小脑门儿上点一个大红圆点儿，满脑袋小头发黑黑的特别惹人喜爱。

玉兰把孩子抱到公公婆婆面前，范氏用手指摁了摁小脸蛋儿逗道：“喂，笑一个！笑一个！”这时张维桢上前，想要抱一抱。范氏推他一把说：“手比脚都笨，看给抱摔喽！”张维桢退到一边儿，玉兰抱着孩子坐在炕沿儿上，看着公公婆婆开口说：“我让她爸给孩子起个名，她爸说，学名来得及，乳名就叫她爷爷奶奶给起吧。”

范氏心里衡量了片刻说：“老头子，叫带兄好，还是叫带弟好呢？”

张维祯头一次有主意，他回答：“孩子的大姑叫跟弟，二姑叫领弟，她就别再叫什么兄啊，弟啊，两辈人不好分！”

“那你说叫啥好，你给起吧！”有了范氏这句话，张维祯把想好的名字脱口而出：“就叫荣华吧，要是再养是丫头就叫美丽……”范氏一听狠狠地剜了他两眼骂道：“死脑瓜骨，连句人话都不会说。”

张维祯知道范氏的心思，便乐呵呵地解释：“我还没说完呢，要是再养是小子就叫富贵，你看咋样？”范氏嘴一撇笑着回答：“死老头子，这还差不多，那就听你的叫荣华吧。”

作者：芮伯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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