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华卫国身上的粪汤，已结成厚厚的褐色硬块，臭气熏天，半个身体像只特大号的屎克螂，自己也暗暗叫苦，表面上却气定神闲，在座位上正襟危坐。

自分班后，李老师欲通过促进华卫国与高战美之间的了解来增强团结，便有意将俩人安排到了一块。于是现在，同桌的高战美捏着鼻子，身体尽量躲得远远的，气得浑身发抖。

周围的男同学也纷纷掩鼻，女生则不仅用手帕捂着鼻子，还不断用小手徒劳地搧着空气。

战美已气到极点，灵机一动，便开始控制呼吸，可不一会，又憋得面青脸紫、昏头胀脑，反而吸进更多臭气，终于，忍无可忍，尖声叫道：真沒想到啊，这世界上还有这样子不讲卫生的人！还真不觉得屎巴巴臭哇……

话沒完，周围就响起女生一片附合声。

可马上，也有不少男生站在华卫国这边帮他。这是以杨和平为首的一群男生。因他们感觉到，华卫国除了脑瓜灵、学习好、“骨头”硬之外，关键的是，他还向雷锋叔叔学习，不仅爱帮助人，还不“小气”，更少傲气。比如，愈是成绩差的同学，他愈喜欢与他们交往。

此刻，华卫国就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以他那个时代潜移默化的思想，义正词严地对女生们道：我告诉你们，我今天一看那个挑粪的农民伯伯，就知道他是个贫下中农。可你们却嫌他挑的粪臭！你们这是啥子思想？这就是老师批评的小资产阶级思想。而且，我看，你们全都是一群看不起贫下中农的修正主义苗子！……

于是，更多的男生都开始高叫着支持卫国。

这时，何老师抱着教材走进了门。

班长一声起立，但还未喊出老师好，何老师已横眉竖眼地轻呼道：哎呀呀，今天这教室里怎么这样臭？又认真地环视一圈，再道，这到底是什么味呀，同学们？

马上，台下男孩子中，便传来嘿嘿偷笑。

何老师虽不算是“半老徐娘”，但已略显“发福”，不过，丰腴之中，却很匀称，而且，皮肤细腻，色泽白皙。她闻笑后，秀目又一瞪，就惊问道：那么，是哪个同学拉……拉**啦？！

话音未落，全班孩子便哄堂大笑起来。

笑声里面，有同学嚷着要向她汇报。她听不请，也非常不满学生的笑声，面上一绷，不由严肃地质问道：不许笑了！如果有同学要发言，为何不举手？！

马上，好几个女同学已同时举手，特别是战美，把个小手举得高高。

何老师就叫她发言。

她话沒说，眼圈已红，恨声地道：报告何老师，是华卫国身上臭！停停，又余怒未消地喊了一句：他从头到脚都是臭大粪！

华卫国听见，因在老师跟前，便不由面红耳赤起来，马上，高声回道：谁从头到脚都是大粪呀，我头上就一点也没有，只是衣服上才有！

满脸诧异的何老师，这才仔细去看他的全身，接着，问明情况，然后，秀手一挥，指向门外，大声说道：华卫国，你怎么这样就跑来上课了？快去好好洗洗，把衣服都弄干净了再来听课！

随即，见他还沒动弹，又厉声道：听到沒有，快去！

华卫国只好悻悻地走出教室。

战美便望着他的后背，做个鬼脸，已然高兴得摇头晃脑了。

华卫国来到盥洗室，却因从未洗过衣裳，迟疑着不知如何下手。

后来，他干脆跑到澡堂，央求烧锅炉的老师傅开门，站喷头下，连人带衣地用水哗哗冲起来。

可洗完后，浑身冷得哆嗦，却发觉自己没有衣服换。但忽一想，今天是周末，可以回家，便又高兴了，穿着一身湿衣服就回去上课。

不想，刚一进门，同学们见他衣裤上，屎倒沒了，却换了个模样，浑身湿淋淋，还在不断滴水，得得瑟瑟、缩成一团，活像一只落汤鸡，便就招来一通大笑。

何老师站在讲台上，也迷惑地问华卫国道：你这是怎么搞的？你沒换的衣裳吗？见他点头，迟疑一下，就沒再问，让他落座。

可他屁股还沒挨上椅子，周边便有数个女生举起小手，向何老师报告，说他身上还很臭，而且形容，臭味一会像这样一会又像那样，还有许多变化。

卫国一听，又气又乐，一下子，觉得很委曲，毕竟是个孩子，一瞬间，甚至有些想哭。但他自然不能落泪，便努力小声地冷笑起来。不过，也令他奇怪的是，这次，离得最近的高战美反倒一声沒吭，这叫他心里倏地有了那么一缕特殊的暖意。

不过，何老师随即发话了，命令他回去重新洗衣服，而且，这次，必须要洗得绝对无味才能回来。

这下，不会洗衣，身上仍冷，脸色还宛如青萝卜皮一样的华卫国，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眼泪不听话地夺眶而出，刷地一下，他蹦起来，挥舞双手，高声嚷道：不去，不去，我就不去！她们怕臭，那是小资产阶级思想。你何老师就这样说过！

顿时，教室里鸦雀无声。

何老师一时也怔住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阵低低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班主任李老师抱着一身自己的衣服走进了教室。

何老师一看，紧绷的脸，不禁马上松驰了，不知为何，眼中还像有什么东西，在轻轻亮。

李老师走到华卫国身边站住，上下看他，眼镜片上，窗光闪烁。他又低下脸，慢慢用鼻子凑到卫国跟前闻了闻，才不苟言笑地道：噢，是得要先洗个澡才行。然后，他对何老师点了下头，又轻轻地摸着卫国的后脑勺，温和地道：冷吗？那就跟我走吧。

这样，华卫国虽仍旧犟劲十足，还是随李老师走出教室。

李老师把华卫国带到澡堂，让他洗澡，自己就拎了他臭烘烘的衣裤去洗。

他洗完澡，李老师已洗完衣裳回来，又看看他，认真地道：华卫国，老师我也沒有这么小的衣服可以给你换，那就委屈一下喽！然后，便叫他去穿他的那套干净的衣裤。

他还怕卫国着凉，让他先穿上衣。可卫国穿好上衣，却横竖蹬不上**，因为裤筒太肥太长，双脚伸不出更站不起来了……

最后一节课也是算术，依然是何老师上课。

刚一上课，班主任李老师轻轻推开了门，然后对门外缓缓地低声说道：快进吧，都上课了。

然而，外面却半天也没动静。

何老师开始不耐烦，同学们也都好奇起来。

这时，门外终于慢腾腾地挪进了一个又矮又小的衣服架子。

大家定睛一瞅，原来是华卫国。只见他，埋头缩脖，上身套着一件大人的空荡荡的旧兰布中山装，身下面，衣襟长长，竟****，两条细细的赤腿**在外面，光脚套着一双湿鞋，全身滑稽得像个蹩脚小丑；于是，他扭了脸，面向黑板，背着身走，可是，步态忸捏，却又几分像穿着肥大睡袍的害羞女孩……

俄顷，全体同学便发出冲天大笑。

华卫国虽已料到，不禁也吓了一跳，随即怒了，赧颊绯面，愤而举手，指向同学，大声吼道：你们都笑啥子嘛，你们都笑个屁呀！一边骂着，一边还猛挥胳膊。

沒想，晃臂太凶，他竟将挽起的衣袖甩开了，于是，长袖善舞，任他匆忙间如何伸手，那手指也露不出来，这不由地，使他显得愈加狼狈。他骤然间，灵机一动，就双手从袖管里去提起衣服下襟，口中认真地嚷道：你们都别笑，我晓得你们笑啥子，可我告诉你们，我里面还穿着裤衩呢！……

这下，却响起更大的笑声，连何老师也笑得前俯后仰、眼中出泪。

李老师亦不禁莞尔，便轻轻地推他入了座，慢条斯理地道：华卫国，看来，你这样穿，还真不行。不怕，我马上会去伙房把你的衣服用火烤干，你就先安心地好好上课吧。

这时，何老师忽地对李老师小声地道：李老师，你现在家里家外这么忙，你就赶紧抽这点空去批攺作业吧！

李老师就微笑一下，没再说话。

其实，李老师与何老师，此刻，心中都有一个绝不可示人的秘密，那是一个属于成年人的秘密。

随后，李老师便缓缓走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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