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这个夏天，因为炙热，蝉声四面响起，似乎是阳光越刺眼，它们叫得越欢快，把盛夏里独有的慵懒，沉闷打破了。人们躲在树荫底下，扔掉手里的蒲扇，打着鼾。远处，一个干燥的声音挣扎过来，让梦里的人们一惊，“西瓜，又大又甜的西瓜……”。“昏昏沉沉的，哪个有工夫吃你的破西瓜，真是的！”不晓得是谁不耐烦地抱怨着。

凌志额头渗着汗，猛地从椅子上面探起身子，看着，听着，除了蝉声，除了卖西瓜的吆喝声，也就听不见什么了，看着的，还是那些一如往昔的东西。突然，他欣喜地站起来，注视着树叶，在烈日下，它们，更绿了。从亲戚那里回来已经两天，老是做着同样的梦，每当那群人追着自己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站在他的身后，对着他笑，給他力量，而在慌乱中，他看不清那个人是谁，是男的，或者是女的？惊醒后，他会发呆，直到很晚才会入睡。到底是谁，制造着一个又一个的恶梦？

凌志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情离开亲戚，离开那个镇子，并让亲戚為他保守秘密。在家里，他把心事收拾起来，偶尔，他会笑笑说说自己在工作中的小得意。

“志，你的本子还要不要的？”父亲问着话，“还挺好的呢。”

“什么本子？该扔的就扔呗！”凌志满不在乎的说。

“你看嘛，挺好的一个本子。”父亲惋惜地说。

凌志走进屋，接过本子，心跳着，怜爱的擦去本子上的灰尘，往事的幕拉开了，一阵心酸，又一阵思念。

“爸，留着吧。”

“志，其实一辈子真的很短，有的东西，要好好的存起来。”父亲好像看出凌志的心事，说着，走出房间。

凌志拿着本子，一页一页的看，秋月的模样渐渐的清晰起来，这一刻，仿佛她就站在凌志的面前，捧着他的脸，诉说在那些分开的日子里的想念和改变。

夜，銀色的月光洒在灰色的大地上，清脆的蛙声荡在平静的村子里。晚风轻轻的吹过，竹林发着婆娑的声音，凌志房间的灯，灭了。

（八）

星期一的早晨，凌志走在田间的路上，两旁的小草生机勃勃，叶子上面垂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一切都是让人欣喜的。穿过小路，走上铺着小石块的公路，凌志不去看忙碌着的人，不去看池塘里的荷，一个劲儿的往小镇赶去。

学校的大门出现在眼前，比去年更旧了。他还记得十三岁进去時，下着雨，而十六岁出来時，仍旧下着雨。依稀是在一天，早上走进去，晚上走出来。这样的场面多多少少是让人难过的，年少的错误，已经无法弥补了，毕竟，人已经不再年少了。他打算从学校左侧绕到校园后面的小路，在小卖部那里，遇到即将毕业的刘涛。刘涛惊喜的喊道：“哥，你回来了？”一面说着，一面把烟递过来。

凌志同样觉得意外，看着刘涛，碎碎的头发，一身牛仔衣，表情不羁，面对自己，依然不失尊重，是啊，这一点尊重，是应该的，他暗自苦笑，然后沉稳地说：“回来两天了，过来看看。”

“以前的朋友们很想你，说你不在了，一点都不习惯。”

“是嗎？谢谢你们。”

“你去找秋月嗎？她走了，你知道吧？”刘涛压低声音说。

“什么？她走了，去哪里？什么时候的事？”凌志慌张起来，继续问道：“是不是今天没有来上课？”他在心里这样祈求着。

“你不知道哇？四月份就转学了。”刘涛一板一眼地说。

“是这样啊，那……”凌志听不清自己说着什么，只觉得浑身没有了力气。

“你们知道转去哪里了？”凌志又充满希望。

“不清楚，连她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刘涛肯定地说，接着补充道：“好像是家里发生了变故，家人都搬走了。”

“噢，谢谢。”说完，凌志转过身走了，刘涛让他留下的话他都没有听进去。

凌志拖着沉重的步子，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因为在他的模糊的双眼里，哪个方向都是一样的，一样的看不到秋月的容颜。

“好像她的家里发生了变故”，刘涛的话刺激着凌志，他决定去看看。

匆匆地穿过渡槽，走过街道，在钟表店对面，凌志一下子停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那里门庭紧闭。他站立着，一口气闷在心里，想寻找一个方向，却是天旋地转。

两个人的爱情，可以因为距离而脆弱，也可以因为距离而坚韧。谁在距离面前选择了等待，谁又在距离面前选择了转身？爱过，知道了情重，醉过，知道了酒浓，在选择時，在清醒時，叫人无可奈何。凌志像是一阵风，而秋月，像是一个梦，是风吹进了梦里，还是梦停在了风里？

秋风，吹过来了，吹开泛黄的笔记本，龙飞凤舞的笔记讲述着一个忧伤的故事，故事的主人把它放在故事开始的地方。

“我多想再看你一眼，哪怕一眼，用短促无声的言语写就关于我们明天的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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