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的样子,刘唤生正在木棚外清理木料,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摸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出阿飞的手机号。
一个小时前,阿飞就跟车到亚太高科公司送木箱去了。这个时候,应该送到快半小时了。阿飞打来电话,必定有事。
他掐断电话,再迫不急待地回拨过去。
阿飞的手机费每次都是由他充进去的。他不敢充多的,每次充50元。阿飞是他的妻侄,大概是看在亲戚的份上,阿飞花他的钱就象花自己的钱一样。他每月规定给他充50无话费,因为阿飞负责亚太高科公司的业务,几乎每天都要上亚太高科公司去封木箱。他经常要联系他,他给他充话费理所当然。但每次给阿飞充了话费后,不出三天,阿飞的手机就打不出了。阿飞有时用手机看电影,有时跟某个妹子聊天一聊就半个钟,区区50块分分钟玩完。他不知讲过他多少回,可是收获甚微。阿飞我行我素,全当耳边风。他拿他没办法,最后每月照充50元,至于阿飞能在多长时间内打完,那是他的事。
阿飞本次一拨通电话即马上掐断,不是阿飞做事的精明老到之处,而是手机已打不出去了。他知道他的底细,早己见怪不怪。
唤叔叔,你赶快来亚太!
他一惊:什么事这么急?
阿飞说:你来了就晓得了!
他急切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飞说:小米说我们的木箱质量不行,要退货!
他急问:哪里质量不行?
阿飞说:木板太黑!
他凉了半截,这个亚太高科公司,是新做的客户,客户的一言一行,他必须慎重应对。他立马告诉阿飞:你等着,我马上到!
他丢下手里的活,窜到木棚里的洗澡间,脱掉那身破旧的工作服,用凉水冲掉身上的臭汗和灰尘。绕到旁边那间木房,扯开衣柜,穿上白衬衣黑西裤黑皮鞋,用梳子梳好头发,打了摩丝。又把黑皮鞋擦上鞋油,用布条擦亮。站在镜子前一照,刚才那个灰头土脸脏兮兮的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的是风度翩翩潇潇洒洒的绅士他。他在停车场门口拦了个的士,一车打到了亚太高科楼下。
他坐货梯上了3楼,在3楼楼梯间正好找到了阿飞。
阿飞一屁股坐在水泥台阶上,满脸沮丧,一言不发。耳坠上的银耳环纹丝不动。飘在眼前的一抹淡红色的刘海遮住了半边脸。
他没理他,直奔仓库。正巧,负责验收的小米正在仓库里打纸包装。
尽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他想,亚太高科给的价格那么低,一分钱一分货,他能给他们送优质货吗?他还要不要赚钱?但转念一想,跟小米接触的时间还不长,凭他多年的业务经验,这中间应该另有隐情。
他强作笑脸,说:小米呀,新官上任三把火呀!
小米停下手里的活,指着堆在一旁的木箱说:刘老板,你自己看看,这材质黑乎乎的,都是从垃圾里捡过来的吧!我们公司的产品,一个机柜值10多万呀!怎么能用你们这种垃圾包装呢?客户看到你们的垃圾包装,那我们公司的产品还销得出去吗?退一万步说,要让我们公司薇总看见了,吃不了,兜着走!
他厚着脸皮笑了笑说:小米,这板这次确实难看了点,我保证,下不为例!你看能不能网开一面,这次就算啦!
小米皱了皱眉,说:不行呀!你们得拉回去,重做!
见他态度坚决,想到如果拉回去重做的话,那可就亏大了。车费、人工费、材料费,都是双倍呀!他心里想,决不能拿回去,得想办法。他站在仓库傻瓜似的呆了许久,忽然想到一个人,那就是小米的上司、部门经理小邓。起初谈合作的时候,就是由小邓拍板谈妥的。
小邓明确提出要5个点的回扣。他想,既然小邓是小米的上司,而小邓又从中吃回扣,出了这等事,也就只有去找小邓了。
小邓身高1米8,,比小米高出一个头还多。他今年才28岁,年轻有为。不仅是部门经理,还是工程师。曾多次代表公司出访德国和英国,是亚太高科的栋梁之材。小邓人也长得帅,颇受公司总经理和总经理助理薇总器重。物流和木箱包装都由他一手遮天,小米只是他的下手而己。
三步并做两步地甩掉了小米,他离开了仓库。出了仓库不远,来到了生产车间。
在车间兜了一圈,正巧碰上了小邓。那时他正在和车间工人交谈什么。
他主动上前向他问候:小邓,好忙呀!
小邓匆匆地与那几个工人交代了一下,转身来到他跟前说:哟,刘老板,有何指导?
他尽量装出笑呵呵的样子说:小邓,忙呀!
小邓笑呵呵地双手一摊,嘴里**一只爆裂的牙齿,他说:天天都这样,刘老板,今天送货过来?
说完,便不由自主地朝仓库走去。他趁机和他并排走着,小声在他耳边吹着风。他说:小邓呀,今天送了一批木箱,小米说要退货。其实,这木箱质量跟平时送的差不多。可……可……小米硬说不行!你看这……
边说边打着手势,话语也断断续续的,他尽量装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小邓倒不觉得为难,不过他还是站在小米的立场上说:刘老板,小米是仓管,公司每进一批货他都得严格把关,这是他的职责。请你理解。
两个人不知不觉便到了仓库。小米还是在仓库忙碌。他心里颇为得意,把小邓搬出来,无非是要打掉小米的嚣张气焰。这下,就看小邓如何收拾他啦!
小米见小邓来了,用衣袖角擦了额上的一把汗,连忙停了下来,表情十分严肃。
小邓语气平和地问:小米,刘老板送的木箱在哪?
小米用手指了指对面墙角说,在那!质量很差!
小邓顺着小米手指的方向,走过去,瞪大眼晴看了看,转过身,表情严肃地对一路紧跟着的他说:刘老板,这木箱材质怎么看都差呀!以前,没见过你们送过这么差的箱子呀!小米讲的没错呀!是吧?小米。
小米也跟着走过来了,他说:刘老板,没错吧?我们经理看了也说不合格吧?
万万没想到小邓会替小米讲话,心里凉了一大截。他极力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在小邓小米面前摆着双乎,说:我们也是偶尔一次,你们看,这次就免了算啦!我们价格这么低,要是退货,那就亏大啦!唉呀,现在生意多难做呀!
小邓站在那里沉思了一会,对小米说:我看这次就免掉算啦,咱们刘老板为了这事,专程来给咱们求情,咱们这次就给个面子吧!
小米表情严重地迟疑了一下说:你是经理嘛,你说了算!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感激涕零。
小邓在与他寒暄几句后,到车间忙去了。仓库里,只剩下小米和他两人。
小邓一走,他便感到有些失落。他想,虽然小邓这次替他解了围,但下次呢?要是小米又找茬呢?又去找小邓吗?不行,必需把小米搞定才行。想到这,他瞄了小米一眼,见小米又在忙活。
仓库内,空空荡荡的,一片寂静。
他很快搬出了笑脸,走到小米身边,拍了拍小米的肩,把嘴靠近他耳朵,小声说:小米,多谢关照,这点钱,请收下。
说完,也不等小米说什么,就把刚才准备好的200元钱悄悄地塞进了小米的裤兜里,径直走了出去。
身后,寂寞无声。
一出仓库门,就与阿飞撞了个满怀。原来,阿飞一直在偷窥他和小米。看来,他一切都明白了。
他把阿飞叫到3楼的楼梯间,小声对他说:以后小米找什么茬,你都要忍受。平时在一起,买瓶红牛什么的给他喝喝。花多少钱,回头我给你报!
阿飞点了点头,没有吭声。耳根上的银耳环晃荡了几下,便停住了。
他又说:你要懂得,小米说你的木板黑,不一定是你的木板真正黑。他是有用意的,那就是要这个——他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指尖来回搓了一下,做了一个数钱的动作。那意思阿飞当然明白。
见阿飞摆出了有史以来洗耳恭听的姿态,他觉得给阿飞洗脑的机会到了。他进一步压低声音说:这次我塞给小米200块钱,你看,小米收下了吧!人家小米,心黑得狠。但咱们也没办法呀,生意咱们不可能不做呀!再说,这次木板确实黑了点,正好给狗日的逮住了,只怪咱们运气差了点!注意,以后千万要管好质量,免得让小米又敲咱们的竹杠!听见没?
阿飞小声地嗯了一声。
准备要走了,临别时,阿飞说:叔,你等等!
他问:还有事吗?
阿飞支支吾吾,好象有难言之隐。
他不耐烦了,说:有什么事就说嘛!
阿飞不好意思地说:没钱啦!
他脸一沉,说:你昨天不是支了100吗?
阿飞说:没啦。
他问:你告诉我,昨天那100你都花在哪里了?
阿飞始终不敢抬头,声音比蚊子还小。他说:买了一瓶洗发水一支喷发胶,还有……哎,记不起来啦……
飞哥呀飞哥,叫我怎么讲你呢?你想想,你爸都一大把年纪了,长沙工地上的泥水活,也吃不消啦。有一次还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断了三根肋骨。现在,伤口刚合拢,又上工地扛活啦。你爸平时连五块的白沙也不抽,抽两块的大前门。你想想,你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你对得起你爸吗?
阿飞听他这么一说,便歪着头,眼眶也湿湿的,一扭身就朝仓库里奔去了。
他这才发觉自己讲话讲得太重了,这小子受不了啦。可一想到阿飞身上既然没钱了,就有可能连搭公共车的几块钱也没有了。这小子,有钱花到无钱止。你说他不明事理嘛,他什么都懂。你说他明事理嘛,他干出的事又愚蠢之极。没办法,怎不能让他从亚太高科走15里路回木箱厂吧?想到这,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50的,攥在手里,追了过去。
阿飞在仓库内飞舞着铁锤,把一片片的木板组合成木箱。
他见小米正在一旁把一件件纸箱货往木箱里填,于是便悄悄地靠近阿飞,把那张50的钞票一把捅进阿飞的裤兜内,用湖南土话说:钱在你裤袋子里,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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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坏坏的~』
刘唤生刚来~圳的时候,是1996年。那时他在笋岗一家货运公司~班。那时候的货车,一般长是六米五、七米五、八米五、九米五、十一米五。最长最长的也只有十四米。分单桥和双桥。分形~分敞蓬车、高栏车、货柜车。那年头,那些跑长途的货车以九米六长最多。那年头,~圳几乎没有货运专线,所有的零担都得集中起来运到广州货运市场去配载。随着~圳的~发展,~圳的货运市场也~地成~。~圳人开始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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