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天语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柳菁菁，问：“你是一个睿智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太多的傻瓜，只是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有人选择迂回的方式，有人选择的是针锋相对的方式而已。”

她又吐出一口烟雾，让烟雾在眼前的灯影里慢慢地迷散。

“你的眼睛里，有那么明显的孤绝和悲愤，这说明你是个多少有点悲观的人，抑或是你正在进行的事业稍有不顺，心里难免有一种怀才不遇的愤慨。我想，短暂的烦恼应该不至于对你产生太多的影响吧？”

闻天语有一种被人看透心思的苦恼，他不得不承认，多时以来，他在忙忙碌碌拼搏进取的打拼中，忽略了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使他无法昂扬起做人的精神头，隐约能够感受到生活里有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在威摄着自己，让他无法安然，又没有理由愤怒。他不知道，别人是否自得其乐地活着，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情里贮存了太多无法宣泄的情感，有种经常萦绕心头的煎熬感。当然，这其中有来自工作上的，也有来自家庭中的。

在事业上的拼搏成了他在现实中立足的唯一理由，他通过自己的聪明才智、任劳任怨的坚韧，不断地使他的银行账号的数字增多，以此来证明自己是强者。除此之外，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的事业突飞猛进，在同行业中取得了骄人的成绩，也有了一定的知明度。但他不知道这些成绩对他有什么用，也就是说，那些真实体现的数字和来自社会中的荣誉，一点儿也引不起他的兴趣。有些时候他会想，这么个心态是不是太不正常了？回答是肯定的，他在夜深人静之时，会认为自己是一个生存心态很不正常的人。自己明明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却总喜欢向穷酸迂腐的文人靠拢。也许这是他心里从未实现的梦，换一种解释也许应当是商人的价值得以体现之后，心里却滋生的一种迷茫感。

他试图想去改变自己，转变目前的现状，而并不期望社会的自律能够有对他胃口的前景。他有自己的办法，他把自己的内心藏在社会生活的逢隙中，孤独地繁荣自己的生命。当然，这么做的结果，就是以冷酷来包装自己，不容易被局外人看出点儿绝望的意味来。不过，要是回过头来反观并且审视一下自我，那种被柳菁菁所说的悲愤感，正在逐渐加强。

“我和你不一样，姑娘。”

他的内心活动被一个陌生的女人说中，难免有些不服气的感觉。因此他才会言不由衷地回答柳菁菁的问话。

“我看没什么两样，我虽不是心理专家，但还是会看出一点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用火到嘴边去吸烟，但她的嘴上根本就没有烟。她下意识的动作，令闻天语感觉很有趣。

“姑娘，轻微的厌倦感，仅仅是被世俗生活所压迫而产生的悲观意绪，它和对生活的绝望根本不是一回事。你也不要说我，似你这般漂亮的女人，却以寂寞的方式吸着烟，难道说你就没有厌倦，没有悲观吗？”

闻天语以反问柳菁菁的方式，在给自己找反驳她的理由。他怎么应该悲观呢？他有着光鲜体面的身份，衣食无忧的生活，儿女双全，妻子贤良，按理说他真的不应该产生厌倦的情绪，然而他的内心深处却非如此。

柳菁菁不能完全认同他的说法，所以急着分辨道：“悲观是厌倦感的内质，而厌倦感是悲观者表现给这个世界的外在形貌而已。”

“这么说，姑娘真是一个悲观者么？”

“何止悲观，有时候分明是绝望！我虽是女人，却不似你对人存有那么深的戒备心，我不掩饰自己的内心！”

“噢，说说看，为什么会产生绝望的情绪呢？”

“绝望是我对这个世界产生的悲观情绪嘛，而悲观当然就是绝望者表现给这个世界的外在真实形态嘛！”

闻天语不禁轻声笑了一下，暗想，正奇遇着一个特别的女子，不知她是作何工作，学历高低，为什么会有如此与众不同的见解。而这种见解，还不能让他以谬论定性。

“姑娘，这么说，你有理由绝望？人呐，真是极富情绪化，也许因为每一件小事的触动，对世界对人生的态度就会发生大逆转。我想，不管悲观或是绝望，都只是暂时的抒发。”

柳菁菁低垂下眉眼，用手把绕在脖子上的头发理了理，终于又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心事重重的样子。

闻天语侧目注视着她，仿佛在等着她说出绝望的根由，但他得到的是长长的沉默，和一汪莹莹的泪水。良久，她没有回答他，抬起迷蒙的眼睛，望着广场上越来越**的人浪。

闻天语在揣摩她的心思是方才的谈话触动了她悲苦的内心，还是她有着不一样的经历缘故？闻天语不可能知道，这个陌生女子的内心里，究竟有什么样的悲苦。正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促使他们将这种没有方向感的交谈戛然而止。

“我要回去了，孩子打电话找爸爸了。”

她并没有言语，只仰起脸来望着闻天语，神思里有意犹未尽的东西在悄悄地流淌。

他与柳菁菁告辞，转身走开，沿着回家的路，带着满肚子心思，把自己淹没在初秋夜的汪洋中。他想尽快回到家中，也许一双儿女绕膝与他亲昵，会让他完全忘记压在心底的不快。

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但是，令他无法想到的是，此时此刻，他正在被柳菁菁悄悄地尾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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