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很贫瘠,村子很小，孤独的落叶村就在半山腰。

小雪赶着羊从曲曲折折的土坡路上回村，迎面碰上了老杨家花枝招展的小霞，自己原本在路中央走的，很自觉地就把羊赶到了路边。

小霞是大姐的同学，以前见面还和她说说笑笑的，自从去省城打工后，每次回来见了小雪就懒得多看她一眼。小雪16岁了，从小到现在，一件新衣服也没有。怕小霞看到自己鞋上钻出来的脚指头，小雪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羊被赶进了院子里的羊圈。放学在家的弟弟跑了出来，装模作样地站在那里数起羊。小雪回身拽住弟弟，一直把他拽进屋里，猫腰在小柜里的盐罐旁边摸了半天，摸出个东西攥在手里,半天舍不得的样子。想到自己今天在山上放丢了一只羊崽，还是咬了咬牙给了弟弟，弟弟看到手里的两块大**奶糖，抬头看了看小雪，显然，这是个交易，他不假思索地剥开一块糖纸，嘴张得巨大，然后轻轻地把雪白的奶糖放进去，闭上眼睛，周身感受着甜蜜的滋味。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手脚勤快的小雪做好了晚饭。听到院子外花狗叫了起来，不一会，父亲怀里抱着那只丢掉的羊崽走了进来，小雪还没回过神，从父亲的背后就闪出了气急败坏的母亲，母亲丢下手里的锄头，顺手就抓起了墙角的扫帚。

雨点般的扫帚疙瘩不分青红皂白地落下，父亲只管小心地把羊崽放回了圈里，弟弟也悄悄地躲进了屋里。小雪跑到哪里，母亲就追到哪里，直到小雪无处躲藏卷缩在墙角，母亲咬牙切齿地在小雪身上出完了气，才将扫帚丢了一边去。

夜里，父母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炕上的小雪还在被窝里伤心。纸糊的窗子上破了个鸡蛋大的洞，一束月光照在小雪的眼睛上，眼窝里都是晶莹的泪光。

第二天午后，父母去山坡上的地里挖药材，弟弟去上学了。院子里的小花狗忽然兴奋起来，许是看到了小雪伸着手从钱罐里捞出了几张曲卷的钱，还是小雪穿的大红色的夹克衫太刺眼，它跑来跑去，忽跳忽立，尾巴摆得好欢。

小雪恼怒地盯了花狗半天，转身拉上屋门，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院。

大白天的，山里也安静的令人心慌意乱。

从这里到火车站，还有十多公里远。离姐姐打工的省城有多远，小雪不知道。她只是知道，坐火车，大概要坐十来个小时。

捏着手心里**的两张十元钱，风吹过小雪紧张的脸。

临近傍晚，小雪终于赶到了县城里的火车站，询问了半天，才知道今天已没有去省城的车次，最快的一趟要等到明天早上九点。

望了望空荡荡的候车室，小雪有些不安。这会儿，父母应该是回到了家里，往常，辍学在家的她已经烧好了晚饭，饭桌上永远有一盘冒着热气的熟土豆，还有父母那为了生弟弟而憔悴不堪的脸。说到弟弟，同样来到人世，自己带来的是抱怨，弟弟带来的却是欢喜。一家人的日子全是围着弟弟，有时，看患哮喘病的弟弟被母亲逼着吃那种所谓的偏方，每次弟弟为此而痛哭流涕的时候，小雪的心里也无比同情被娇宠的弟弟。为了给弟弟看病，父亲给小雪买来六只羊崽儿要她放羊，整个**村，她都没见过有哪个女孩子放羊，她不去，父亲就给了她一巴掌。

从候车室出来，天已经快黑了。小雪看到有一列长长的货车开进了车站，车上满载的都是煤炭。当她看见从列车上下来个高个的男人朝着她这边看了看，她便毫不犹豫地翻过那不高的铁栅栏。

几分钟后，列车在渐浓的夜色里驶出了山间小站。

仿佛是被什么揪了一下，站在车厢里的小雪回头看了看，身后，除了山的轮廓，繁星已满天，她熟悉的一切已经越来越远。

车厢的门有半面敞开着，那高个火车司机收了小雪身上仅有的二十块钱，放她在车头后的一节黑漆漆的车厢里，里面充斥着不知名的木料的青皮味道。小雪求那人不要关上门，说她怕黑的。所以，门就那样一直敞开着。

虽然车速一直都不是很快，但持续不断灌进来的风吹得小雪还是卷缩成了一团，她用牙咬着衣角，头皮感觉到象是被揭掉了似的痛。这个时候，饥渴的小雪忽地就想起在家中饭桌上那盘热气腾腾的土豆，不听话的牙齿就跟着开始咀嚼起来，舌尖上传来的却是衣服布料涩涩的苦味。心里就觉得委屈就想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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