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郎娶媳妇

那是三月底的一天正午，头顶的太阳暖洋洋的挂在天上。一条狗趴在墙根处闭着眼，几只老母鸡卧在柴禾垛底下。没风没火的天气，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忽地，噼里啪啦响起一阵鞭炮声。狗一下子支棱起了耳朵，几只母鸡急忙站起来，眨巴着眼睛，伸长脖子环顾着。

“谁家放炮哩？”“谁？那个大郎，今儿个娶媳妇。”

大郎原名吴大良，兄弟四个，排行老大，连下边三个弟弟的孩子都比他高了，所以村里人送外号“武大郎”，简称“大郎”。

什么！大郎娶媳妇？不可能不可能，简直开国际玩笑：就像塔利班统治了土库曼，美国人给伊朗提供了原子弹，中国足球世界杯上夺了冠一样，绝对不可能。

其实人家大郎可以说是众多明星的集大成者：冯巩的下巴赵本山的脸潘长江的身材外加腿罗圈。您想想，帅呆了吧。

大郎虽说长得如武大郎一般，却没有武大郎的本事，——至少人家那武大郎还会打烧饼卖烧饼，可是他呢，只会吃烧饼。

大郎跟着村里建筑队打小工。头一天干活，往五米多高的架上扔一块砖。猛一使劲儿，砖没了，也没有扔上去，正愣怔的工夫，“吧唧”砖却落到了身后，吓得大郎抱头鼠窜。

他能娶媳妇，顶多娶个寡妇，再不就是缺胳膊少腿的残疾，或者干脆就是弱智。

当邻居们循着鞭炮声去看热闹时，一个个大跌眼镜：新媳妇也就是二十一二的样子，长得是明眸皓齿，双眼叠皮，身材苗条，面容俊俏，简直是“超女”下凡尘哪!

门外的大红喜字，映得大郎爹娘脸红彤彤的。

村里的男人一个个只吧唧嘴：“啧啧，真俊呢！”“真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屎上。”“这小妮不憨不傻的，大郎他能领住不？”“她是哪里人？”“不会是鹰吧？”人们议论声里，夹杂着羡慕嫉妒恨。哦，大郎娶媳妇原来是买的一个蛮子啊。因为说话蛮声蛮气，村里人听不懂，所以，村里人一律管外来的媳妇称作“蛮子”。

人们围着大郎爹娘，七嘴八舌的倒着喜，打听着大郎媳妇的来历。从大郎爹娘断断续续的叙说中，人们听了个大概：大郎媳妇叫莎莎，是大郎表叔在外边打工时，通过他的一个工友介绍，牵成了这么一个姻缘。

当然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领来这么个明星似的大姑娘，大郎家里也花了四千块钱，这可是全家人一年的收成啊。不过有人就有一切，面包会有的，票子会有的，孩子也会有的。

已是花甲之年的大郎爹娘虽说肉疼那四千块钱，可是眼前这欢蹦活跳的儿媳妇，还是让二位老人颇为宽慰。

“莎莎，吃饭啦。”大郎娘把饭菜端上桌子，摆好碗筷，才叫新过门的儿媳妇。

“谢谢妈。”莎莎文明又礼貌。

大郎嘟囔一句：“自家人，谢啥谢。”

莎莎白一眼大郎:“呸，你懂什么！”说罢，顾自吃饭不理大郎了。

“莎莎，洗脚吧。水好啦。”吃过晚饭，大郎娘温好洗脚水，端到院子里，放好一个板凳，招呼儿媳妇。“好嘞，谢谢妈！”你听听，人家答应得多甜哪。

莎莎脱掉鞋，而后慢慢退下袜子。围观的年轻后生一阵惊奇：“咦，你看看，她脚指头上还染着颜色哩。”莎莎的脚趾头染着紫色的指甲油。莎莎撇撇嘴角，连眼皮也没抬，人们讪笑着退下了。

“大郎哥，给嫂子洗洗脚去。”有人撺掇大郎。

莎莎一个激灵，看看大郎。大郎憨憨一笑：“嘴里噙着糖果，还粘不住你的牙。”看大郎并没有过来的意思，莎莎才放下心来。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狂风吹过温暖我心里，我又想起你，总是不能把你忘记。”莎莎一边搓着脚，嘴里一边哼唱着当时流行的歌曲。

“哟，俺大娘还会唱歌哩。”一个侄子叫起来。“你大娘还会跳舞哩。”有人附和着说。

“是吗？我去把录音机掂来，让俺大娘给咱唱一段咋样？”好啊好啊。闹房的人一阵欢呼。

“唱歌怕啥？跳舞咱也照样。”莎莎并不怯生。

莎莎擦好脚，重新穿上鞋袜。那边侄子已经在院子里拾掇好了摊子。扯上灯泡，摁下播放键，随即夜空中想起铿铿锵锵的音乐声。

舞曲一旦想起，看似温柔恬静的莎莎立刻变了一个人似的：跺脚，摆胯，扭臀，甩发。“真给电视上的明星一般。”人们一个个看呆了。

“来呀来呀，谁会跳过来跳啊！”莎莎边跳边招呼着。

大郎侄子下了场子，模仿莎莎的样子跳起来，不过他的舞姿实在不敢恭维。他扭搭到莎莎面前时，还装作有意无意的向莎莎胸前摸一把，惹得围观的人嗷嗷怪叫。大郎的脸就沉了下来，脸上的笑显得僵硬。

跳着跳着，灯泡呼一下灭了。音乐声戛然而止。“咋了咋了？”人们一阵咋呼。

大郎侄子摸黑向莎莎胸前狠抓了一把。莎莎“哎哟”一声，飞快的给了大郎侄子脸上一巴掌。这一切，在黑暗中没人看见。

“哎哟，我打老鼠哩，不知道咋着，把线打掉了。”大郎娘忙不迭的解释。闹房的人们心知肚明，嫌他们坏了大郎的“好事”。

看看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多了。“半夜了，该回去做个好梦了。”“是哩是哩。人家大郎还得上花果山摘水蜜桃哩。”哈哈哈，众人说笑着，慢慢走进了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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