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雨儿和文海的身体像两条藤蔓紧密的缠绵在一起，忘我的时候，文海的父亲张永福依旧没有睡下。

西屋的窗户亮着，屋里大红皮的财礼簿翻开着，摊在炕上。张永福趴在炕里边，就着头顶二十五瓦节能灯发昏的灯光，一遍一遍的审视着，上面那排排立着笔画不同的姓名，还有姓名后面拽着看起来整齐的数字。其实账目白天的时候自己在就算的清清楚楚，结果也没有什么大的出入而且所得出来的数字怎么看也不寒碜。可是他不甘心，晚上回到屋里，还是忍不住拿出来对对，纸上的帐好算，可是心里的帐是永远也算不清楚的。

写在纸上的东西，看的久了眼睛就容易模糊，毕竟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可是他并没有模糊的眼睛挪开，张永福的目光实际上已经穿透这些生硬的横竖撇捺，揪出躲在文字背后那一面面神情各异的脸。

几千年来老百姓在潜移默化下，都有了格子约定俗成的生活圈子，每个人的关系都摆在那里，总是需要一条纽带把他们联系起来，于是几张票子一进一出，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就变得生动起来。

山庄的夜晚是一派宁静祥和的气氛，屋内除了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不断，再也没有任何响动，只是里屋偶尔传来小河的低语声，似乎是在给谁打电话。自从小河花了三千多块钱换了个手机后，那手机就没见闲着，老是有电话打过来，也不知道一个小丫头哪来的那么多事，简直比电视剧里的老板还要忙。三千块钱哪，买点啥不好。只是这钱不是他出的，他这个当爹的也不好说什么，最可气的是，小河每次接电话都是背着她爹，弄得神神秘秘的，他有好几次都来火，想上前问问到底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要鬼鬼祟祟的。可是每次都被老婆拦住，其实他自己也是知道的，女儿大了，是不好管的。

所幸儿子还不错，本来嘛，他老早就觉得儿子在哪方面的本事都不差，从小就给他争气，出去上大学，后来找工作，都是没用他这个当爹的操过心。如今也结了婚，他也算得偿所愿，儿媳妇漂亮的没话说，性格也算乖巧，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以后就不知道了，不过那还要看儿子最终能不能降服住人家。张永福忍不住在心里端详一下雨儿那张俏丽的容颜，这张脸的一颦一笑都是充满诱惑力，任谁看了都会血脉扩张，心驰神往。从白天婚礼上那些村里老爷们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恐怕这会儿虚火正旺，睡觉做梦都想着那事儿。儿子和儿媳在东屋，也不知道睡了没有，张永福竖起耳朵也没用，隔着宽阔的外屋地，他是什么也听不见的。

陈玉梅这是翻了个身，看见丈夫还支部愣登的趴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下意识的咕噜一句，你寻思啥呢，还不睡。别算了，再怎么算也是那些，还能多出来。张永福被打断思绪，不耐烦的瞪了老婆一眼，你老娘们知道个屁，睡你的觉去。

自从日子定下来要结婚，到现在陈玉梅这个当妈的可是里里外外炕上炕下的没少忙活，有时累得都白天都打瞌睡，早就疲惫不堪，这时总算了却一份心事，整个身心都松弛下来，只想好好休息一番，这时更加不愿和丈夫计较，翻了个身继续睡。

按理说，张永福也累了，该忙乎的，他也是一样都没少，投入最大的热忱，可是他就是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想拿又拿不出来，这时的他似乎需要找个人说说话，于是他伸手隔着棉被，捅了老婆两下。陈玉梅睡得正香，被吵醒了。翻了个身很不满的嚷，干啥！

张永福说，你起来咱俩说说话。

陈玉梅说，哦你叫我睡觉我就睡觉，你叫我说话我就的说话，我就这么听你的。张永福说那你听谁的。

陈玉梅没好气，我爱听谁的听谁的。

张永福啧了一声。陈玉梅说行行，你说吧，我听着。

“你说，今天后街的三黑子家怎么没来人，他家儿子结婚，孙子周岁我可是都去了。”

陈玉梅半睁着眼睛，迷迷瞪瞪，我上哪知道去。

“我这不是和你讨论吗。”

“讨论什么，你等着，我明天去他家问问，问清楚回来告诉你。”

这个开头很没意思，张永福又转移话题，你说咱家雨儿，是不是和老林家的小子认识。

陈玉梅猛地睁开眼睛，复又缓缓眯起来。显然这件事也在她的心里画了个魂儿。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文章。不会不会，雨儿本来就是咱们山庄的孩子，一个村里住着，还能不认识。

拉倒吧，你什么脑子，雨儿让她妈抱走时，还不会走路，她能认识谁。

陈玉梅想想也是，那婚礼上，雨儿的表情谁来看都有问题。陈玉梅支起身子问，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这都说不好。”

“林家这小子，我是看着长大的，和他爹一样，一看就是个不着调的人，能和他扯上的准没好事儿。”

“可是雨儿这孩子看起来挺本分的啊，要不我当初也不会同意。”

张永福说，“你不同意有屁用，这事儿文海能听你的。”

陈玉梅想起一句话，漂亮的女人都是祸水。“今天都多余说这些，往后就知道了。”

放屁！张永福啪的一声把灯关上。

半夜里，张永福觉得肚子有点难受，可能是白天空腹喝了几瓶凉啤酒的缘故，他紧忙爬起来去往厕所跑，等他从厕所出来就听见雨儿一声惊叫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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