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我上了华民大学。

——葛清水

“上大学就是要坐火车，不坐火车没有上大学的感觉。”——这句话表达的涵义为很多老师、同学以及家长所赞成，遂成为葛清水的“经典语录”。

乘坐自辽宁开往北华市半天一宿的火车，因为人多，葛清水只有站在过道的份儿，但他心情就跟雨后的空气一样清爽：他考上了大学。何况时不时有人去洗手间什么的，葛清水能捞个几分钟时间小憩一下下，特别是旁边座位上一老太太十分健谈，这消除不少旅途的疲乏。

那老太太是葛清水前去就读华民大学所在北华市的市民，因为葛同学即将成为该城的一分子——户口、粮证啥的都迁过来了——老太太才搭理葛清水滴。

偶然碰到北华人，一向“拙口笨舌”的葛清水因为心情不错而打算夸北华两句，由是喜笑颜开道：“我看电视上介绍北华市发展速度很快，老百姓安居乐业，民风贼拉淳朴，北华的老爷们儿就跟大部分东北人一样办事干净利落又痛快，北华的大姑娘小媳妇什么的也特贤惠……”

北华老太太看了葛清水一眼，缓缓地打开话匣：“小伙子啊，电视上介绍的跟你真实看到的可不太一样……就说我那个邻居，一家四口人，一对儿中年人养着一对儿丫头小子。那家男人窝窝囊囊、粘粘扯扯的，比老娘们儿还老娘们儿；媳妇儿特厉害，老跟她男人吵架，我经常看到那家男人的脸上横七竖八的伤口，人还巨馋，不见荤腥，不下筷；他们家的丫头、小子初中都没毕业就到处溜达闲逛，一天到晚风风火火，像火烧屁股一样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我还不知道啊，那丫头净在外头鬼混，虽然说吧，在这里东北过来的小姐特多，但本地的也不少；还有那小子，长得干巴瘦……”老太太拍拍葛清水的胸脯道，“你能顶他俩，就那样儿还无事生非呢，家里给他在饭馆找了个拾掇工作，他嫌累、丢脸，不到一天就跑了……那一家人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啊，就能跟人吹，那牛吹得天花乱坠。一家人媳妇儿下岗了，丫头当小姐赚得钱自己都不够花，儿子还偷老子，全指着家里男人在大厂做工人赚的一千来块儿活着，日子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太过得滋润！……楼道里我是不能放东西呀，玻璃瓶子、废纸盒什么的，只要我放下，后脚就被他们给顺走——那媳妇儿还跟人吹牛如何如何发大财……看我过得挺好，他们就想发设法给我找别扭，不但不轮流清扫楼道，还把垃圾堆在我家门口，在我家门上摸屎洒尿……我去找他们讲理，老爷们儿粘扯扯的推脱责任，那娘们儿和那俩崽子上来就打我，一边打还一边骂，什么难听骂什么……那些个东西，最让我瞧不起，奸懒馋滑！……”

奸懒馋滑——这是北华老太太对他们一部分北华人的深刻印象。葛清水听了如此一段“老愤青”的言论后，说道：“哪都有好人和坏蛋……”只是当耳闻老太太说在北华做“鸡”的东北小姐特多的时候，葛清水皱皱眉，毕竟葛同学是东北人嘛。但他没有否定，因为北华老太太说得在理儿，就葛清水认识的人里，无论是以前的亲属还是曾经的同学有不少女的在做那个行当——统统跟她们划清界线——葛清水虽然尚未参加工作，但他明白如今就业压力巨大，得披荆斩棘、创业艰难什么的，可他一点儿都不同情那帮子做“鸡”的贱人，她们有的会唱评戏，有的能弹吉他，有的练过二人转，有的擅长跳舞蹈，……带着充实的艺术细胞去外地乱搞，败坏东北人名声不说，简直自取其辱、玷污艺术。

北华老太太盯着葛清水说：“你个年轻小伙子，为什么留这么重的络腮胡子？”葛清水笑道：“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老太太呵呵笑了几声，又问道：“你不是汉族吧？”葛清水说：“对啊，我是满人！”老太太笑了：“难怪长这么结实……少数民族，无论是满族的还是蒙古族的小伙子长得都特高大，像你这样的在北华市区走一圈儿，后面得跟一排小姑娘……”“哪能呢？”葛清水有点儿别扭，他情窦还没开捏。老太太自顾自道：“上大学可别谈恋爱，谈也别找北华的姑娘……”

葛清水一路上一边听北华老太太絮叨，一边憧憬着美妙的大学生活。可以这样说，憧憬大于絮叨。北华老太太的话根本无法影响他的思想——考上大学的喜悦完全占据他的整个头脑。毕竟葛氏家族他是第一个大学生，除了祖上出了位兽医，在族谱里，葛清水是最光耀门楣的了。但他冥冥中稍稍体会到北华老太太的话有些谶语的意味。

下了火车，分道扬镳。葛清水也没跟人家老太太讨个联系方式，总不能让北华老太太主动给他吧。其实这不能全怪葛清水不通世事，六年中学的孤僻刻苦，让他基本上丧失了跟社会联系的能力。他是考上了华民大学，但社会小学葛清水同学还没毕业！——不说其它的啦，总之葛清水的心情是相当滴好！一夜无眠，下了火车还直晃悠呢，但他考上了华民大学，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站在前来火车站迎接新生的学校临时租用的公交车里，透过拥挤的人群欣赏窗外的景色：远处的天空灰蒙蒙一片，应该是大气污染的缘由，几百米开外不见任何人物；时不时有小姑娘骑着自行车从公交的身边蹭过，但葛清水始终看不清她们的脸……

公交车穿越华民大学正门的一刹那，的确给葛清水以强烈震撼——塔式校门厚实凝重，特有学术氛围和历史积淀。只不过不到一年时间，学校大概有点儿糟钱儿，花了四千五百万人民币重新设计学校大门和整理校内布局，霎时间，整个华民大学类似工地，灰尘滚滚、噪声遍地，教授学生苦不堪言。葛清水临毕业才竣了工。古灵精怪的大学生们在华民大学“实在BBS”上留下一段话：“……华大校园像坟场，华大校门是墓碑！……”

呵呵，轰隆隆地进来，悄没声地离开；踏进时顽劣少年、神采飞扬，离开时踌躇夕阳、幽怨哀伤……当等待变成期待，人生的某个阶段便告一段落……

大学啊，大学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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