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明殿很快便到了,这里尽是檀香气息,梵音绕梁,兴许是为已故之人超度的清静地吧,这里并不奢华,连着那殿外的琉璃砖瓦也失了些生气,偶然间会从殿檐边飞过几只乌鸦,为这座肃穆严谨殿宇添了几许祥和安逸的气息。
心禾扶着我的手,谨慎的走着,嘴里却不忘叮嘱我慢些。我淡淡一笑,“看你把我当成老太婆了吧,我还没到被人嘱咐着的时候呢。”
“太妃惯会笑话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太妃忧思,怕着您心走神呢。”
我颔首,笑意也轻快了许多,若论这些年伺候我的人里,除了已死的半夏,也就数着心禾最是妥帖放心了。
记得我为温懿贵妃守梓宫的那两年的一天问心禾,我都算不得宫里的妃子了,一朝跌落,为何还要对我如此不离不弃?只记得那时心禾想都没想便说,“跟红顶白奴婢也会,只是奴婢更深知,娘娘如今获罪,是离不开奴婢的,奴婢的心和娘娘的心是一样的,都是见惯了凉薄,习惯了轻贱的。”
只是那时谁又会知道我还有今时今日的风光旖旎,或许在后宫里就是这样,左右逢源总是不及心无二致活得长久顺遂的吧。
我欣然含笑,看着殿里的灯火,嘴角勾起一抹淡意,“呵,你们在,什么都是好的。”
说罢,再无别话,跪在香案前那圆软的蒲团上,在宝相庄严的地藏王菩萨金身像前,闭目念诵着经文,脑海里往事如风,刮过每一寸神经,只觉得心里静了下来。
待我回到宫里已是掌灯时分,刚入宫门,便看见一群内监宫女在门外候着,为首的见我回来,满脸含笑的弓着腰一路跑了过来,打了个千.
“太妃您可回来了,现下皇上与皇后已在里头了。”
我看里面灯火明亮,必知他们来的有些时候了,脸上带些不悦的薄怒道,“糊涂东西,皇上初登基,手头的事千头万绪,怎的还要皇帝在里面等着,竟无一人去知会哀家,你们的差事做的是愈发好了。”
说着便往殿里走,皇帝听见声音,与皇后已立在旁边,见我进去,屈膝道,“母后万福金安。”
我坐在紫檀芙蓉花绕金丝椅上,满面含笑道,“快些起来坐下,地下热得很,别跪坏了膝盖。”
“怎的这时候过来了?”我瞧着他们的小儿女情长,只觉得心里高兴,好像有着我与先帝的琴瑟和谐的影子。
皇后看看皇帝,娇羞带笑的说着,“这几天闷得很,臣妾与皇上又听闻母后近来常梦魇,只奈何前几日事情繁琐抽不开身,所以才迟到了今日。”
“是啊,母后莫要怪罪儿臣。”皇上眼含怜惜的望了眼皇后,“母后近来可是有什么事不舒心?还是刚搬来羲和宫住的不习惯。”
我心里虽说忧思,却还是含笑着,这会的我又怎能惹得她们为我烦心呢,逢人诉说苦楚,已不再是我这个深宫妇人在有的情结。
“好,都好,兴许是天热的,不妨事的。”
“心禾,去把冰碗拿过来,记得要拿山楂草莓的,皇上最爱那个味了。”心禾屈膝道,“诺。”
皇后看了一眼皇上,转首笑道,“母后当真慈爱,看来臣妾为**,却还是要好好得学学母后了。”
皇上听罢,以手相握,不觉笑道,“母后瞧瞧,婉儿竟是这般能说会道。”
我见他二人如此恩爱,心里更是欢喜,欣慰点头。
“你这张猴嘴,当真能说,明摆着说哀家偏颇皇帝,却硬是说自己不尽心,呵呵,婉儿你已是很好,哀家甚是喜欢。”
心禾拿了冰碗上来,“刚才皇上皇后来了不一会,等了太妃许久,这冰碗本是该早早的奉上的,只是奈何天热的紧,若是热气不散尽,猛地吃了冰冷的东西,又该伤着身子了。”
“姑姑到底是跟着母后的,一样的能说会道,只觉听得心舒坦。”
心禾听完屈膝道,“谢皇上的赞。”
吃完了冰碗,又言笑晏晏的说了会子话,待到了传膳时间,留了他们吃了晚膳。
只觉得这样的和睦团圆的情形还是先帝在时,只觉得一切还是在昨日。
窗子开着,有着微微的暖风,连着外面的芙蓉花在夜间也有着含苞待放的,竟也有着夏夜里的花香气息。
只是这一切都不在了,人终究是都去了。这个夏天就这样在平凡中过去了。
待秋日里第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我的身子每况愈下,脸色愈加苍白,只是在我病重的时候还是撑得过了皇帝登基的第一次选秀。
在我病倒的那一日,传了皇上过来,皇帝侍疾在侧,脸上尽是难以掩饰的焦急与伤心。
我那时说话已有些吃力,忍着痛,含笑的对着皇上,“皇帝,哀家知道自己的身子骨,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母后,不许胡说,朕一定会让他们治好您的病。”皇帝急言道。我知道他是真的舍不得,所以我更是欢喜,连身上的那痛都觉得,都觉得不痛了。
“皇帝,你听我说,我入宫承恩,伺候你父皇十余载,已是无憾,只是我放心不下你。”
我缓了缓气息,继续说道,“如今宫里的嫔妃不多,都是从府里过来的,你若不喜欢,也合该选次秀了,绵延子嗣,才能后继有人,已承祖宗香火啊。”
皇帝点着头,满是应允着,“儿臣知道,等母后身子好了...”
我打断道,“不用,越快越好。”
皇帝答允了,之后的日子我便在太医的忙碌中苟延残喘着,每日有着几个妃嫔侍疾。
靖安三十八年十月初三,宫里迎来了第一个孩子的啼声,那是皇后的孩子。他们过来告诉我的时候,我正靠在床头看着外面的梧桐,秋日里的阳光总是萧索的,连着那枯黄的叶子也有些神伤。
我模糊的听见先帝走前的笑声,“言儿,朕要与你,黄泉路上再相逢,烟雨道上笑春风。”
就这样一句话,说完,我生命里的那个男人也便去了,爱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他走了,我不是不伤心的。
只是就这样,我也要伴着这样的声音离开了,去找我那早就扔了的心呀。
闭眼的那一刻,依稀看见了,我刚刚入宫的那个样子,是啊,十月初三,不正是我赐浴温泉宫,初承恩宠的那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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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兆』
靖安三年,景帝登基后的首次南巡便选在了素有“~有天堂,~有苏杭”的苏州,而我的爹爹只是苏州的知府,属于那种安守本分,规行矩步的过着日子。在那样个年代,三妻四妾不单单只是那些皇亲贵族,达官显贵才会有的生活,我的爹爹便有着四房夫人,而我娘排行~,虽说位分不小,可是因着娘善~绣活,早早的便把眼睛给熬坏了,自此便不被爹爹所喜,连着大娘,二娘,三娘都会给我娘脸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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