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第二日晨起，已是将近晌午的时候，半夏伺候我梳洗的时候，比往常高兴了好多，我不免疑惑，问道，“你怎么了？怎的这样高兴？”

半夏欢喜的转到我的身前，我才发现，她今日穿了一身碧色缎子裁制的织花上衣，下身是青绿色的**，头上簪着一朵绢花，细细看去甚是清丽不凡。

“今个老爷来看小姐，见您还没醒，便说让你睡着。”她说的时候，神采奕奕，顾盼神飞，似是说着一件极其重要的喜庆事情一般，她见我不答话，又喋喋不休的说着，“小姐，老爷可是笑着说的呢，昨个晚上也宿在了二夫人的房里，这样看来，夫人和小姐的苦日子也到了头呢。”

我并不稀奇，这里面的因由旁人不知，可我是再清楚不过的了，爹爹当真是转变得快，或许说，这世间的男子不光是爹爹一人这样，世间男子皆是爱重女色权势的吧。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由着半夏在旁边絮絮的说着，六月底的天气愈是热得紧，又加上我的心中烦闷，便打发了半夏出去。

起来了也不想去娘的屋里，生怕见着娘又会惹得她伤心，所以在屋里的南窗下望了眼娘的毓秀轩。

家里种着梧桐，爹说梧桐是忠贞情坚的树木，只是我倒觉得好笑得紧，忠贞于这个家里有什么要紧，让人看了去只觉得是物不应景，当真是让外人笑话了。

有蝉在树下的叶子上覆着，此起彼伏的叫唤着，听得心里乱如抽丝，我便合了窗子，躺在**本想假寐一会，却因着心事重重又睡了过去。

到了傍晚时分，隐约听见人声嬉闹的动静，便唤了半夏，“半夏，外边怎么了？怎的这样热闹?"

半夏含笑的进来，扶我起来，“是大夫人和大小姐从寒山寺进香回来了，连着表少爷也来了呢。”

我听到“表少爷”三个字，如芒在背，心里顿时疼了起来，好像要把这颗心挠烂了一般，我不知道我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只看半夏变了脸色，急切的问道，“小姐，你的身子不适吗？脸色这样惨白。”

我勉强笑了笑，这个时候我又怎么能让人看出我心里的伤心呢，这个家里连着姐姐都瞒的我这样苦，娘又是一向荏弱，我该有的是镇定喜悦。

“不打紧，随我去看看娘吧。”说着往外就走，半夏在后边跟着，“小姐不去看看表少爷？他来了可是问了小姐的。”

我怔了下，转而如常，“算了，晚上爹爹回来了，有的是机会见。”

我依旧是如常装扮，挽了随意的发髻，攒了一朵榴花，一袭暗粉色芍药花边的长裙，显得更是我见犹怜，出了房门还未走几步，便听见有人喊道，“小表妹。”

我踟蹰了下，我知道这是表哥薛嵩韬的声音，都多久没有听过了，因着他家在京城，已有着半年的时间了吧，可是那声音还是那样熟悉。

他已走了过来，我垂首，“表哥，好久不来了。”

他错愕，“表妹清瘦不少，可是天热身子吃不消？”他的错愕，只是惊于我不再那样天真烂漫，反而拘谨了起来。

我柔声，却也不忍看他，我生怕看他一眼，前尘往事尽数回来，“我很好，我还要去看娘，就先走了。”

说罢，不等他开口，转身便去了娘的毓秀轩，只留得他一人在院子里立着，我猜得出他的表情是爱怜不明的。

到了晚上，爹爹一脸高兴的回来了，也不急的问大娘和姐姐是否顺利，径直的来了我的屋里，我隐约猜到了些什么，惶恐地看着爹爹。

爹爹一把抓住我的手，那种喜气到了爹爹情绪的极端，“我的好女儿啊，好女儿，好女儿啊，哈哈...”

众人闻声都过了来，正一脸不明，只听爹爹说道，“选上了，不日皇上册封的旨意便下来了。”

娘在一群人中顿时晕了过去，大家又手忙脚乱的将娘抬到我**，爹爹急道，“快去请大夫，快去。”

那声音里尽是一个丈夫对一个妻子的爱之深切，只是在我看来只觉得可悲，若不是我的缘故，爹爹会对娘这样爱护吗？

众人已是高兴做一团，争相向我道贺，我没有理会，只是把娘交给了爹爹，便出去了，于我，现在静下来，是对我最好的恩赐。

我一个人立在院里的梧桐树下，看着天上诡谲的云层，是那样的暗黑浓密，又是那样的深不可测。

“妹妹。”

我闻声，转头看见姐姐和表哥站在我的后面，在这样的夜色里，衬着屋里散射出的光，只觉得他们那么般配，一对璧人，正对的起他们。

“我没事，恭喜姐姐，恭喜表哥。”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与他们听得清楚，我没有那样欢悦，只是很得体的说完。

我信步走着，他们似是愧疚，似是对我即将入宫的不舍得，三人静默，我转头，含着矜持的笑意，“你们回去吧，我自己静静。”

说完便要回屋，好像想起什么一般，“如今我也算是宫嫔，虽然皇上的旨意没下来，可那是早晚的事，表哥以后还是与我不见为好，免于日后毁了我们各自的清誉。”

说完快步回了房内，躲在被子里，泪就流了出来，那个儿时待我亲厚的表哥和姐姐，终究是与我生分了。

犹记得幼时表哥来家里时，总是带我去后山看落日余晖，那时的表哥很聪慧，很小便背的了许多诗词，记得他摸着我的脑袋，冲我温柔的说着，“小言儿，快长大吧，大了表哥娶你做我唯一的妻子，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

每到那时我便羞红了脸，“咯咯”的笑着，只是多年过去，话语犹在耳际，恍若昨日，只是这一双人却成了别人。

我不知道爹爹如何安抚的娘，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只知道醒了以后，外面已是大雨如注的下着，敲得屋檐“哗啦”的响着，有着凉凉的细风，雨水冲刷着外面树上的叶子，只觉得绿的养人的眼，让心里有着一丝的舒心。

或许是热的时间太长，这雨也没有停的迹象，就这样不大不小的连连下了四五日，因着下雨也不好出门，又因我将要入宫，爹爹十分殷勤，每每来我这里，总是要絮絮的说着说不完的话，每次都会说，“女儿啊，等你入了宫，可别忘了爹爹呀。”

我总是恹恹，便道，“女儿乏了，要歇息了。”

我只知道，娘也闭门不出，每日只是读着经文诵经，也不见别人，我未免见后牵动彼此情肠，便也懒得去了。

这一日，好不容易雨停了，只是太阳光还未出来，半夏说道，“小姐，这几日那几位夫人可气人了，尤其是四夫人，说小姐难尽孝道，还这样怠慢老爷，当真是乔张做致。”

我也不语，只是道，“去炖些山鸡香菇汤来，到了晚上随我去看看娘。”

夏日里的天气就好像孩的脸，说变就变，傍晚便又开始雷声大作起来，风刮的窗棂”扑棱，扑棱“的响。不一会，豆大的雨点子就落了下来。

我唤了半夏，打着伞便朝娘的毓秀轩走去，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莺莺燕燕的说着话，不免驻在了门外，只听得三娘的尖细嗓音，

“二姐当真是好福气呢，女儿入宫，可是极大的荣耀呢。”

四娘在里面娇怯怯地笑了声，头上的银簪玉石簪子上的流苏“玲玲”响着，“可不是，这不二小姐还没入宫呢，就开始拿腔拿调的，整日的没个好脸子，连着老爷都受了好几日的排揎。”

娘的声音细微，又是伤心，绵绵的说道，“让妹妹们笑话了。”说着看着大娘，大娘的脸上也没有半分的表情，“让大姐费心了，我日后会好好管的。”

四娘听罢，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两声，“只怕二姐说得轻巧，人家服不服你的管教还另说呢。”

三娘蹙一蹙眉，拿着绢子按了按鼻子上的香粉，“二姐可不是忘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

我听得早已铁青了脸色，，外面的雨和着那雷声，直叫我哆嗦，半夏在旁劝道，“小姐咱回吧，别着了风寒，伤了身子。”

我心里恨呐，我入宫，娘还这样受他们的气，我心怎么能不痛呢，我登时踹开了房门，大娘他们一脸惊慌，看清是我，大娘饶是恼怒，“你这是做什么？”

说罢，朝娘看去，急言道，“依兰，这就是你的好女儿。”

娘看着我，拽着我的衣角，“言儿，放肆，快向你的几位娘赔不是。”

三娘四娘“哼”的一声，别过头去不再理会，我把娘挡在身后，冷冷笑了笑，他们顿时惊了起来。

我嘴角上扬，嘴里犹念着娘的那句放肆，“可不是你们放肆。”

大娘听完脸色变了几遍，四娘喊道，“大姐，你看呀。”

我轻咳了声，“看什么，看你们不顾尊卑，还是看你们胆大妄为？”

“胡闹，这是你该和我说话的规矩吗？”大娘怒道。我不怒反笑，“怎么？如今我已是天子嫔妃，我为君，你们为臣，怎么还想颠倒尊卑秩序？”

我见他们一个个木讷，把娘扶到椅子上坐下，“在如何，苏府二夫人凭着他的女儿便给你们高了一截，怎由得你们在这你一句我一句的说教。”

爹爹在书房听见动静，赶了过来，三娘和四娘像是见了救命草一样，便要扑过去，我递了个眼神，半夏手快，拦了下去。

爹爹含怒，“言儿，这是做什么，他们是你庶母。”

“嫡母都要被欺凌死了，还要这些庶母做什么？”我说道，我见爹爹待要说话，给不得他说话机会，继续道，“要知道，君臣之礼之外，才属亲情，我还没走呢，你们就这样对我亲娘放肆，一个个的活腻了吗？”

娘在旁劝道，“算了，别再为我生事端。”

三娘犹似不服，怯声道，“圣旨未下，怎轮得到你在这作威作福？”

我眼看着她，她怯怯的躲到爹爹的身后不再说话，大娘久不说话，正要开口，被我截下，“皇上既然认准，圣旨下与不下也只是个形式罢了，有什么要紧。”

“两位姨娘既然这样喜欢嚼人舌根，道人是非，是该管好自己得嘴了。”我见他们不说话，看了眼半夏“来人，给我狠狠掌他们的嘴，让他们说不出话为止。”

三娘，四娘“扑”的跪了下去，喊叫着，只听得爹爹怒道，“谁敢。”

我与他怒目相对，只听得，“圣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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