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
这一天可是清水镇梁府热闹的一天,因为离家两年的大少爷终于要回来了。
门外“噼里啪啦”的燃起了鞭炮。
全府上下张灯结彩,花团锦簇,人人穿着盛装,喜气洋洋,简直跟忙活过年差不多。
说起这清水镇上的梁家,整个庐州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梁家不但家大业大,富甲一方,而且世代书香,听说乾隆年间还出过翰林,此后人才辈出,传到梁老爷梁振康这一代,虽然不及往日的辉煌显贵,但靠着世代相传的祖宅田产,和梁l家老爷早年经营的绸缎生意,仍是庐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只是人丁不旺,梁老爷已是单传,府上四位太太只有大太太一人生得男丁,其他几位太太不是生得女儿就是有子夭折,因此,梁家大少爷既是独子,又是独孙,地位尊贵无比,也是整个梁府唯一的继承人。两年前娶了宁波茶庄柳世强柳员外的大女儿柳月眉为妻,婚后半年却不辞而别,梁府上下几乎派出所有奴仆,外出打探,终于在上海找到少爷,老爷又以病重为由,才勉强劝得她重回梁府。如此富贵,又得如此娇妻,少爷为何新婚不久便离家出走,大家众说纷纭。有的说他们父子不和,有的说少爷不喜欢这个家,有的说他不愿接管绸缎庄的生意,还有的人说少爷不喜欢这位大少奶奶。总之,谣传很多,谁也说不出个确切缘由。
此时,大太太正在客厅指挥丫鬟们收拾东西,掩饰不住一番喜悦之情,二太太站在她身旁,安静的守候着,一旁搀扶她的是她的女儿若捷,她温柔宁静,气质跟其母如出一辙。
“今天一大早就听枝上的喜鹊叽叽喳喳地叫,我就知道有什么喜事。”一声清脆甜美的声音,一个中年美妇喜笑颜开的缓步走来。正是三太太翠霞,”姐姐早呀。“
“妹妹早。”大太太心情不错,也微笑回礼。
“大少爷有两年没回来了,姐姐心里一定乐坏了吧。”
“妹妹说的是呀,”二太太说着,“孩子是娘的心头宝,这么多年才回来,当娘的哪有不高兴的呢。”
“恐怕只有儿子才有这样的待遇吧。”一声轻笑,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一步一摇地走了进来,她对三太太冷冷一笑,”姐姐别竟恭维人家了,像咱么这生女儿的呀,就算女儿出阁也没这么大场面不是。”
三太太的笑从她一进门开始就冰冷了,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不再理她。
这时,一个着淡绿色旗袍的年轻女子从客厅外婷婷而来,她约二十岁左右,梳着端端正正的燕尾髻,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两弯柳叶一样的蛾眉,一双美丽又清澈的眼睛如秋水一般,只是,她却带着一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凝重落寞。
她端端正正的走进来,低下头向各位太太问好。
大太太微微皱了皱眉,“怎么才来?”
“儿媳来晚,还请娘责罚。”她淡淡的说,好像认错早已是家常便饭。
“你丈夫一别两年才回来,你应该最早一个过来张罗才是。”
“娘教训的是,儿媳惭愧。”她就是梁府少奶奶柳月眉。
“太太,”一旁的小丫鬟依桃看不下去啦,忙说,“您别责怪小姐,她刚才在,”
“依桃,”月眉忙止住依桃的辩解。
依桃低下头,止住了话,
大太太看了看依桃,“你但说无妨,有我在你不用担忧。”
依桃看了看月眉,才吞吞吐吐的说:“小姐自从听说姑爷回来,就一直为姑爷赶制新衣,昨晚忙活了整整一夜,到天亮才扶着绣架睡着,都怪依桃不好,睡得太沉了,没早些叫醒小姐,太太要责罚就请责罚依桃好了。”
“好啦,”大太太长舒了一口气,缓和许多,“来晚就来晚吧,我也没说要责罚你。”
说着,走近月眉,见她果然眼睛肿胀,憔悴了很多。
“月眉,你得记得,咱们女人得以丈夫为天,什么事都顺着他,想着他,你对丈夫呵护,他自然不愿离开你,也不愿离开这个家。况且,咱们梁家可是一脉单传,少爷这次回来,你得哄他愉快,能留得住他,拴得住他,给梁家早日延续香火才是。”
“娘教训的是。”
“一大早又教训什么呀,”随着一声咳嗽,老爷缓步走了出来。
一众人等忙给老爷问安。
“今天若涵回来,都不许板着脸,喜庆一些,有什么教训以后再说。”
“是,都听老爷的。”大太太应着,给老爷捶了捶背,“好些了么?”
老爷止住了咳嗽,“偶感些风寒。“
“爹不是装病的么,怎的就真染病啦?“
随着一声巧笑,三小姐若婷燕子一般飞了进来,还领着刚满十岁的四小姐若蝶。
三小姐若婷只有十六七岁,活泼开朗,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闪现着聪明灵动。
“没大没小,别跟你爹开玩笑。”三太太赶忙训道,若婷是她的女儿,经常没规矩,幸亏大太太跟自己亲近,不然她少不了家法伺侯。
若婷不乐意了,赌气的跺了跺脚,“我不说话还不行。“
四太太忙把若蝶拉到身旁,为她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又到哪玩去了,以后别跟你三姐疯,多学学你大嫂。”
“我还没成亲,怎么学大嫂?”若蝶瞪着一双纯净无邪的大眼睛惊讶的说。
一屋子人这才都渐笑了,气氛缓和许多。
“今天可是家宴,都给我放轻松些。”老爷说着,又重重咳了起来。
“咳得怎又重了?”大太太为他捶了捶。
“这是装的。“老爷低声的说。
大太太不禁微笑了下。但是这笑里有太多苦涩,这个不孝之子竟然得老爷装病才能逼得他回来,又深深地看了月眉一眼,多希望月眉的温柔娴雅这次能留住若涵。
梁若涵回到了阔别两年的清水镇上,这一路上见高楼大厦渐变成白墙黑瓦的民房,宽阔马路渐变成林荫小道,他的心也慢慢沉重。想起那个冰冷的庭院,想起吵闹不休的姨娘,还有下人们的诽谤,还有月眉。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只精巧的银丝怀表,盒盖上是月眉娟秀的相片。对她,是想还是不想呢。如果不是父亲病重,这个家他是不打算回来的。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加的凝重。
父亲的病,不知道怎样。
马车在梁府宏伟气派的铜漆大门前停下。
“少爷回来啦。“
顿时,传话声,问安声,各种噪杂混成一片。
从家丁的喜悦中,若涵都听得出这个家有多久没这么喜悦过啦,他们是这么盼望他回来吗,每个人都这么热切地盼望着他回来吗。
“少爷,您可回来啦。“老管家全叔激动地迎上前来,几年不见,他苍老了许多。
“回来啦,全叔还好吗?“
全叔激动得老泪纵横。
“若涵“,
一声熟悉的声音,大太太出现在他面前。
看到大太太的那一刹,他突然有种酸楚苍凉,她的声音还是像以前一样充满了温柔慈祥,但是她的面貌却多了那么多的愁苦,额上似有添了些皱纹,特别是满含激动的眼神让他看了心就不自觉的揪紧。这些年他让娘担忧了多少呀。
姨娘们还都是老样子,若捷又贤惠了许多,若婷更加顽劣,小若蝶又长个了。
但是,
月眉。
她站在所有人身后一言不发的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受伤的孩子,又好像有许多话,却强抑着不说。他依然是美丽的,典雅的,但在这么多人后边,却显得这么寂寞又这么凄凉。
他走过她身旁的时候,他见到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黯然垂下头去。
梁老爷有很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上次应该是若涵成亲之时,望着儿子,他心里有些酸楚,他比以前消瘦了许多,但是西装革履之下,却显得更加稳重成熟,又不由一丝欣慰。
“爹,您的病,“
“不孝之子。“
梁老爷怒训着,又一阵重咳。
“丢下爹娘,不辞而别,如果不是我病了,你还不打算回来了是不是。“
梁若涵的眉紧皱了起来。
“老爷,孩子难得回来,别说这些啦。若涵如果不孝顺您,又怎会连夜赶回,还买了这么多补品呢。“大太太赶忙来打圆场。
“是呀,“三太太随声附和,”若涵挂念着您哪,这次回来也就不走啦。“
若涵刚想反驳。
大太太忙拉了拉他衣袖,“你爹还病着呢。“
若涵只好暂不发话啦。
“不走就对啦,”老爷怒气渐消,“你也不小啦,以后绸缎庄的生意就交给你管了。’
“儿子不想做生意。“
“你不做生意,饭从哪来,你总不能让我撑着病,去绸缎庄看着吧。“
见老爷又咳了起来,若涵才不再反驳,但是眉皱的更加厉害了,方才的温情消失许多。
这是一场逢场作戏的家宴,每个人都假装愉快,说着些场面上的套话,没有人不戴面具,也没有人说出心底的话,表面热闹祥和,实际貌合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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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愁云深锁』
夜,梁若涵独自在书房昏暗的烛光~翻着一本唐诗选集。门轻轻地~开了。“一会就~。“梁若涵以为是催他关灯的家丁,答着话,却头也没抬。良久,见没有应~才抬起头。只见一个纤弱修长的美人站在门~。凉风吹拂起她发丝,又多了几许惆怅。是,月眉。梁若涵有些怜惜,想拿件外~给她~~,但立刻又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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