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一诺否定道,“此言差矣。”
玉人轻笑,闭了眼,执起一杯茶微微晃动闻香,“我想,懂琴的人真真不应该听别人弹琴,听着听着,琴曲就会变成故事。”她深深吐纳一口气息,方幽幽道,“故事,旧事,过去的事有什么意义呢?”
梅一诺蹙着眉,斟酌道,“话虽如此,不过,‘现在’不正是‘过去’的延伸?有旧事才有新事。”
“‘新事’,听来倒是很像‘心事’,”玉人淡淡道,目光投向小舟外面的湖光,“谁把心事付流水?尽凭瑶琴空好音。若是能如水般沉静,就不会有心事烦恼。我们竟然开始谈禅论玄了,果然不该听琴呢。”
梅一诺认真道,“姐姐何必如此固执。”
玉人清冷的眼浮出让人看不透的情绪,“一诺,你知道我绝对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梅一诺沉默了。
有木桨击水声轻轻浮过。
“多谢款待,我该回去弹琴了。”玉人告辞起身,仍是花姣扶着她的手,走过乐师的小舟去。
花姣遵照梅一诺吩咐,让乐师们尽量多弹奏,不必劳累玉人。舟中乐师奏起了异域的欢乐轻快的乐章,让玉人只在一旁休息,朝栀在她身旁打扇。
待一曲终了,盘旋的龟兹乐迷幻的音调似是仍在回响,古琴声骤然响起,铮铮然,缓缓勾勒出一痕一痕巍峨的轮廓。
玉人按在弦上的指尖仿佛燃起苍郁的色彩,缭绕着茫茫云烟,犹如山之巅,在云涛中飘忽不定,却又突兀挺立出峻峭的高度,这琴声荡涤出魏晋时才存在的狷傲气息。
冷字调《高山》响起,并无知音。
雅筵中众人渐渐被这琴声吸引,都走上幽径向湖边走去,甚至手中端着的酒杯都忘了放下。
“噫!听闻白大人在长安买下一个歌妓,妙通音律,莫不是她?”
“吁!歌妓未必能奏出如此好琴,他邀请了琼花楼的琴首,莫不是她?”
“嚱!一个女子如何能弹出这般风骨?必是请了哪位大琴师吧!”
“倘若弹琴的真是个女子,必是当世之奇人异士。”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白折寒面色微变。
众人笑问,“如此的好琴,白大人何时延了一位大琴师在府上?”
白折寒微蹙的眉头很快展开,淡淡道,“世上会弹琴的人太多太多,府中的不过算是勉强入耳,各位过誉了。”
言下之意,弹琴的人是长安的歌妓。
转眼,雅筵间就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除去三三两两已经醉酒的,唯有一人一身白衣,一副悠然模样。他微微支着头,闭着眼听琴,宽大的衣袖垂在案旁,袖口有银线绣出的纷繁桃花。
曲意渐渐转作宁静渺远,琴声中蕴着竹之力和水之灵,清和得恰如渐渐归作禅境的孤涩与寂然。
那人张开眼,一双含着锐利目光的眼微微眯起,他离座而起,信步走向岸边,一派风雅,“弹琴的佳人,可否现身一见?在下实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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