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怪他，是我执意让他告诉我的。不然我就不吃饭，不吃药，他拗不过我，才说的。”刘璃又抽出一根烟点燃，但刚吸了一口就咳嗽起来，直咳得一张苍白的脸涨得通红，眼中渗出了泪。

“不要再吸了。”江月明疼惜得帮他拍背，抹干泪痕，“你不要担心，给我几天时间，我再再想想办法，跟工大交涉一下，争取……”

“争取？争取什么？争取让我重新做个好学生？”刘璃扬起一双阑珊泪眼，嘴唇颤抖着，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做过违反规定的事，在学校听老师的话，认真学习，爱护同学，为集体争荣誉……”

“我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好学生。”江月明握住他的手，那只手又冷得像冰一样了。

“当然，我不仅是好学生，我还从不会横穿马路，从不说脏话，从不乱动别人的东西，从不插队……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总是梦想能当警察抓坏人，没成想有一天我自己竟然成了警察要抓的坏人，多奇怪，多好玩啊！”刘璃自嘲地将嘴唇向上挑了一下。

江月明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闷着头任由刘璃自顾自说下去，让他将心底的郁闷彻底发泄干净，或许他就轻松了。

“我胆子小，从来不敢做坏事，好了，这一次索性过了把瘾，做了个全套，酗酒闹事，打架斗殴，致人重伤……所有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做了。真痛快，真他妈的痛快！”

他把自己的手从江月明的掌心里抽出来，站起身，一边拼命吸烟，一边光着脚在地板上走来走去。

“刘璃，你不要太自责了，那个顾云卓实在不是东西，他爸也是个混蛋，你用不着跟这种垃圾较真，不值得。”

江月明跟在他的身后，试图把他拥在怀里，让他安稳下来，可刘璃用手臂撑着他的身体，不让他靠近。

“是不值得。我有多辛苦才考上工大，妈妈有多辛苦才给我凑齐学费，可我，就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让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白费了……”

刘璃泪流满面，手指哆哆嗦嗦地夹着香烟在眼前摇晃，那一团火星像个魂不守舍的萤火虫，在迷雾中飞来飞去。

江月明的心被那点火星烫得生疼。

“刘璃，你问我如果一觉醒来什么都没有了，该怎么办，我现在告诉你，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活下去。”他倚靠在桌子的一角，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记得我跟你说过，自从我爸妈去世后，我就再也不过生日的事吧？”

刘璃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那是为什么。”江月明的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一朵棉絮般的云正被风吹着，一路飘移，一路变换形状。

“就在我十岁生日的前五天，我妈妈回H城参加同学会，聚会结束后，她一个人在江边散步时遇到了车祸，被送到医院已经没了呼吸。我爸爸闻讯赶去辨认遗体，看到妈妈的惨状，一下子受不了，倒在地上，在医院里昏迷了五天也去世了。十岁生日那天的早晨，一睁开眼睛，我就成了孤儿，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从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人生就是硬着头皮活下去。”

江月明的声音很平静，一如流过稻田的溪流，不见一丝涟漪。那种淡定从容并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经历了惊涛骇浪天翻地覆之后才会有的安之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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