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破晓时,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条曲折迂回的小径和一泓小小的池塘,池塘里有一朵寂然绽放的睡莲花。继而,一阵婴儿的啼哭声骤然响起,哭声清冽而凄楚,有股穿透人心的力量。我打了个激灵,一下子睁开眼睛。
拉开窗帘,晨雾笼罩了整个山谷,视线所及都是白蒙蒙的,像浸在牛奶溶液中一样。
那一声婴儿的啼哭不仅扰乱了我的心情,更令我神经紧绷,无法安定地去做任何事。
当晨雾消散阳光重又普照的时候,我用手帕包了几块于烈烤的饼干,然后,沿着小径一边吃一边走。来到池塘边,没有风,池水不现一丝涟漪,宛如一面光亮的镜子。
我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坐下来。池塘里那朵睡莲依旧舒展着紫红色的花瓣,旁边还多了一个紧紧攥成一团的蓓蕾。而那几片浮在水面上的圆叶子,则翠嫩得仿佛是用碧玉雕成的一样。
睡莲的花蕊间有一只灰蓝色的豆娘在飞来飞去,它像一个高明的舞者,轻盈地,将纤细身体和透明翅膀的美展示到极致。
没有婴儿的哭声,四周安静极了。呼吸着流溢在草木间的清新气息,我的思绪逐渐沉静下来。
“凌小姐。”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叫我。抬眼一看,原来是于焉,他拄着一根拐杖,步履蹒跚。
“我出来活动一下筋骨,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他说。
我朝他挥手问好,忽然发现他头上那高耸的鸡冠子不见了,变成简朴的寸头,冷眼望去,他的模样竟让我感觉有些陌生。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于焉兀自轻声叨念着,脸上荡漾起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看到过的散漫和不羁。
“嚯,没想到你还会背《诗经》,了不起。”我翘起大拇指夸赞。
他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说:“小时候爸爸让我和于烈一起背的,她最多读两遍就记住了,可我就惨了,手心的肉都被打烂了,才勉强背下来。现在想想,还隐隐作痛呢。”
“哈,原来你也有苦难的童年啊!”我忍不住莞尔微笑,接着问道:“腿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他抬起腿前后摇摆了几下。
“于烈不许我出门,可是一整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我怎么受得了,关节都要生锈了。今天她一早进城去了,趁她不在,我赶紧偷跑出来。”他像个计谋得逞的孩子,眼神里藏着一抹得意。
“你有个好妹妹。”我递给他一块花朵样的饼干,接着说:“于烈很关心你。从她的言谈话语中,我能感受到你在她心目中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我知道。她不仅学会了我妈的好厨艺,也继承了我妈管教我的方式。”他说着,把饼干扔进嘴里大力咀嚼。
“管教?你还没长大吗,需要人管教?”
“是啊,虽然我是哥哥,可在于烈眼里,我始终是长大未成年。”
“她是巨蟹座吗?”
“你怎么知道?”
“因为巨蟹座的女人最具母性特质。”
“呵呵,原来如此。”浮在于焉唇上的浅笑变得温柔而深挚了。
“我妈曾经说,于烈是上天赐予我们于家的天使。”他的目光掠过丛林,投向更远的远方。“你别看她的年纪比我小,外表娇娇弱弱的,其实个性坚韧得很,她在我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给了我直面责难的勇气和重新站起来的力量。而我,却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于焉的语气中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他这样毫不掩饰地吐露心声,令我十分感动,我也想说几句同样发自肺腑的话,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我又递给于焉几块饼干,两个人都沉默了,对着一池碧水静静地想着各自的心事。
豆娘已经飞走了,睡莲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几分落落寡欢的寂寞。
许久,大概是于焉的腿伤耐不住长时间的站立,他向前挪了几步,坐在离我不远的另一块石头上。
“那只纸灯笼后来有没有再出现过?”他问。
“没有。”我摇摇头:“其实我很盼望它再出现呢。”
“想一探究竟?”他又问。
我点点头。
“你不害怕吗?”
我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
我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真实的感受到底是什么,是害怕还是好奇,或者二者都不是。我站起身,在池塘边踱来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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