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命运转折
一九六八年七月中旬的某一天,革委会组织游泳活动来纪念伟大领袖畅游长江两周年。因跳水时没有选好地段,我从离水面约两米高的岸上,一头冲向了水深不到一米的河底。撞到河底的瞬间我感到身子猛一震动,感觉身首好象分离了,我下意识地摒住呼吸。人们在几分钟后把我救到岸上,三小时后把我送到了油田职工医院,经X片检查,诊断为颈椎3、4、5节压缩性骨折、错位。当时我的脖子以下全无知觉,心跳缓慢,血**降,体温升高,不能排尿,呼吸非常困难,说话需要拼尽全力才能让人听见。
油田医院的外科张主任是国内著名的骨科专家、教授,因所谓的“反动学术权威”正接受着“革命群众”的批判。他不敢立即给我错位的颈椎强力复位,担心万一造成死亡会引火烧身,他采取了保守的“牵引复位法”,可医院没有牵引器,他就手工制作了一个,用布带做套拉住我的脑袋牵引。当时正值炎夏,室内温度高达摄氏40度。那时可不象现在有空调降温,那时病房里连电风扇也没有,因此不过三、四天,我的脑袋两侧及脑后的头皮就因拉扯捂破而生疮,下巴被捂压的溃烂露骨。
对这种类似于上酷刑的残忍治疗方式,从一开始我就坚决反对、拒绝,但医生们丝毫不理会我的感受和意愿,仍继续他们的治疗方式。我感到无比的耻辱、痛苦、愤怒、无奈和绝望,我希望尽快结束自己的生命和痛苦,所以就拒绝喝水、服药、吃饭,并拼尽全力转动脑袋,盼望能磨断脊髓而死去。
四天后,我的父亲接到通知才匆忙赶到,我终于盼来了亲人,盼来了能救我于水火的救星。我对父亲说,医生采取的牵引术所造成的痛苦使我无法忍受,要求父亲立即叫他们停止这种残忍的治疗方式。父亲答应了我的要求,为我揭开了牵引套,发现我的头皮红肿溃烂,下巴已**了骨头。父亲强忍悲愤,立即去找医院领导和张主任,对如此折磨人的残忍疗法表示了强烈不满。在父亲的质问下,张主任表示在这里只能用布带做的套来给错位的颈椎复位,没有其他治法,而且即使复位了,将来能站起来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他能做的只是想让我恢复自主呼吸和大小便的功能,其他的则只能听天由命了。父亲对油田医院感到绝望,他想到了转院治疗,并把实情告诉了我,在征询了我的意见后,坚决要求把我转往青岛医院治疗。
由于油田医院所采取的治疗措施不当,造成我拒绝喝水、吃饭、不配合治疗,转院时我已经极度虚弱,为了避免我死在路上,油田医院派了医生和护士护送我转院。当时从油田医院到火车站约有一百公里质量低劣的公路,当救护车赶到火车站时,我已被颠簸的奄奄一息,心跳36/分钟,血压量不出,医生在给我打了一针后就匆忙用担架把我抬上了列车。
大概因为列车在潍坊站停车时间较长,车厢里非常闷热,令我喘不动气,我就想离开担架。我感到了自己能轻松地离开担架,觉得还能自由地腾空升降,可以把脊背贴到车厢的顶上朝下观望;我看到了一个担架放在前后座椅的靠背上,看到我脑袋上多处包裹着纱布,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看到父亲和一个护士坐在担架旁边,担架前后座位上坐着护送我的人和医生。我突然意识到,我可能死了,现在是我的灵魂在飘浮、在观望。我摸了摸身体各处,感觉正常,只是觉得自己光着身子,感到很不好意思的,并担心人们会发现我。我感到贴在车厢顶上更闷热,就想出去透透气,我就从窗口飞了出去,飞到了列车上空以后,感觉非常凉爽、舒服。我一边飞着一边欣赏着铁路两旁的景色,看着列车逐渐地离我远去,这才想起了老父亲,我还没有向他告别,不能就这么离他而去,我开始努力地追赶列车,在列车到达蓝村站时,终于赶上了列车。我从窗口飞进飞出找了好几个车厢,才找到了我所在的车厢,我看到医生正在担架旁边忙碌着,一些旅客对着父亲和医生大声吵嚷,责骂他们把一个死人弄到车上影响大家坐车,乘务员也帮腔作势地非要立即把我们赶下车不可,父亲一边请求人们原谅,一边解释说我还活着,并大声喊我醒醒。我觉得这些旅客太不讲人道了,感到非常气愤,同时也感到刚才为追赶列车飞的很累,需要躺下休息一下。我刚刚躺到担架上,突然感到下巴一阵疼痛,我睁开了眼睛,发现是医生的听诊器碰到了我的下巴。旅客们安静下来了,我又闭上了双眼。列车终于到达了青岛站,旅客们下车的忙乱和喧哗又使我躺不住了,我又飘浮到车顶上朝下观看,看到旅客们都走光了,看到人们把担架抬下了车。我在担架的上空飞来飞去地观看,看到护送我的医生去打电话,看到市立医院的救护车来了,但救护车上的医生下车看了以后却不让人们抬担架上车,说我已经不行了,不能治了,让拉回家算了。在我父亲和油田医生的再三恳求下,最终看到人们把担架抬上了救护车,送到了市立医院的外科病房。
上述现象可理解为梦呓,但所有的梦境都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淡忘和模糊,而惟有这个“梦”,却始终让我保持着刻骨铭心的清晰记忆。后来我曾对父亲描述起这个梦境,父亲感到非常惊讶,说我讲的基本都是事实,并肯定地说我在转院的路途上一直处于深度的昏迷状态,只是在到了蓝村站时才睁开过一次眼。
我相信科学,始终对宗教迷信持批判态度,但对于这个梦境,也不免存在疑惑。
被送进市立医院的第二天早晨,医生们在给我做穿刺检查时,我感受到了强烈的刺激醒了过来,看到四周都是医生,正在给我会诊。然后,医生给我剃光了脑袋,并在脑壳上钻了两个洞,安装上牵引器,还是要采用保守的“牵引术”来为我的颈椎复位,因为新拍的X片显示,颈椎三、四节仍是错位的。这种牵引法,虽然也不好受,但还是可以忍受的。
市立医院的医生们对我父亲坦言,说我没有在颈椎骨折后及时复位,又过了最佳的治疗期,将来恢复的可能性基本没有,将永远瘫痪在床,让我父亲做好思想准备,他们所能做的只是先保住我的命,争取让错开的颈椎复位,希望我能配合治疗,正常进食,赶快恢复体质。
父亲又把实情告诉了我,劝我配合治疗看看,说他会去找民间骨科中医寻求办法的。我开始进食,几天后就感觉不很虚弱了,呼吸也有所改善,死神已离我远去。这时,我已暗下决心,先看看治疗情况,如果不能恢复,等出院回家后,就绝食结束生命,决不长期拖累父亲和家人。
在我12岁那年的深秋,我的左小臂骨折,当时到医院接骨的话,西医需要用石膏固定,甚至还要手术,最快也需半年才能痊愈。父亲就领我去找民间接骨的王老先生,老先生检查后,先在我的骨折处抹上药,再让我服下接骨散,然后再对上断骨,然后用夹板固定好,给了我半个月用量的接骨散,嘱咐我每日服一次。接骨费和药费总共收了7元人民币。一星期后,我的左手就可以拿点东西了,肿胀基本消除,因夹板松了,就去掉了夹板,只用一块竹板固定,大约过了十几天后小臂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八月二日,父亲去找王老先生,可惜老先生已经仙逝,他的家人建议我父亲去找中医医院的骨科马大夫。马大夫看了我的X片后表示,必须先正骨,使脊髓解除压迫,如果不尽快正骨,肯定永远瘫痪,可我在市立医院,他不能去给我正骨,这是规矩,他让我们自己决定是否出院让他治疗。
正在一家人左右为难之际,外科主任给我推荐了本医院的一位盲人按摩医师。按摩医师来到后摸了摸我的脖子,说我的颈椎还错开不少呢,需要立即正位,但有一定风险,他会很小心按拿,万一发生危险,希望不要怪他,否则他不能做,也没必要进行按摩。我对他说,我现在生不如死,您如果有办法,请赶快下手吧,即使发生危险,我也会感激您的。我的父兄也当即表示,无论后果如何,决不怨他半句,并立字为据。
按摩医师帮我向左侧身躺好,让我哥稳住我的**,然后他站在我的身后,用左手托住我脖子的左边,右手轻探我脖子的右边,让我放松、放松、再放松,突然他左手往上使劲,右手趁势往下用力一按,我就感到、也听到颈椎咯噔一声响,同时全身感到震颤,双臂屈收,手指有酥麻感觉。因为用力大,我的脑袋猛一翘,牵引器的一个卡子从我脑壳上脱出,父亲立即把牵引器的重量全部拿掉,请来医生摘去另一个卡子。按摩医师告诉我,他已基本上把我的颈椎拿正了,不需要再牵引了,以后隔天来按摩一次。并教我怎样运气疏通督脉,要我采取腹式呼吸法,先气沉丹田,然后运(想)气至会阴,再至长强,从长强再到大椎,从大椎到风府来回几次,再至百会、神庭,至人中,然后吸气、运气经膻中沉丹田。每日做三次以上,其他时间则要不断地用意念强行活动肢体和手指,即使肢体和手指毫无反应也要坚持下去。
第二天,父亲又联系上了针灸大夫,就这样,我双日按摩,单日针灸,每日还要服下外科医生给开的B1B12VC和抗炎药等药物。
为了增加我康复的希望,父亲在征求了我的意见后,按家传秘方配了中药,又不辞辛苦地煎熬出来,每日让我服一次药汤,连服了半个月。
四十年前,可不象现在有这么多种治疗脊髓损伤的西药,比如神经节苷酯、细胞生长因子、神经生长因子、神经营养素……当时都没有,更不用说细胞移植的治疗方法了。那时,我只能寄希望于中医中药。
大约过了两个星期,我的两臂开始能曲伸,逐渐手指能动了,脚趾也能动了,这使我看到了希望,锻炼的信心大增,我时刻坚持锻炼,直到把牙根咬疼、彻底疲乏为止。到8月底时,我的左半身基本恢复了功能,右半身恢复了大部分功能,我能坐起,能被搀扶着下地走动了。
考虑到住院不利于家人的照顾,又耽误家人的工作,经济上也不堪重负,只好于9月16日出院回家。回家后在附近的诊所还继续做了一段时间的针灸、按摩,并坚持每天炼太极拳,但除了体力和灵活度得到一些改善外,右半身的功能却没能完全恢复,这使我走起路来与半身不遂的病人差不多,我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我成了残疾人了,而残疾将可能伴随我走向未来!
我感到了强烈的自卑,不愿见到同学和朋友,不希望任何人前来探视。然而,我伤残的消息还是很快传扬开来,不断地有同学、朋友前来探视,我只好写了一个告示贴在门口,以家人的口吻,谢绝探视,这一招还挺灵,很少有人再来敲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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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颜知己我的未婚妻~李燕,我在~伤的前一天刚刚给她去了一封信,告诉她我可能~~迟一个多月才能回青岛,原因是毕业和分配工作的日期往后~了。~多月过去了,她没有再收到我的信,就来我家打听,恰巧看到了贴在门~的告示,就~开门连~呼唤我,听到~音我就知道是她来了,我稍一犹豫就迈出了里屋门槛,看到她愣在那里,顿时让我~~~无措、无地自容。李燕看到我,先是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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