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二十二分,火车停靠合肥站。
合肥这座城市在我的记忆中始终是模糊不清的。我的老家在六安农村,紧挨着合肥。从小长这么大,我来过合肥的次数也就那么三五次。大概在我九岁的时候,有次爸爸带我到合肥一堂姑妈家串门,我这乡下孩子一进城,两眼就开始放绿光,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车,那么高的楼,那么宽的大马路,觉得城里人和农村人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快离开堂姑妈家的时候,爸爸拽着我的手朝公交车站拖,而我却死死地拽着堂姑妈的手不放,直到眼泪大颗大颗的滚下来。
堂姑妈看到我那个样子,知道我是舍不得离开,就对我爸爸说:“你就让小帆留下来再玩几天吧。”
爸爸却一把抱起我,说:“不了,过两天还要送他去学校,到时候我也没时间来接。”
我就那么硬生生的被我爸抱上了公交车,一边拼命地哭,一边眼睛贴着车窗,流着眼泪看着花花的世界离我越来越远。后来爸爸告诉我,不是他不想让我在合肥多玩几天,主要是堂姑妈不比亲姑妈,隔着一层就是隔着一层,他不放心。那时候,不懂事的我还在心里埋怨过为什么我的亲姑妈就不在合肥?为什么我就没有生活在城市里的命?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曾经有好几次机会能去合肥的堂姑妈家,但我都主动放弃了,直到第二次来到合肥,不是来游山玩水,而是来参加高考。那时候对合肥的印象已经不新鲜了,就是觉得楼比六安高,路比六安长,人比六安多,仅此而已。
再后来的两次到合肥,一次是老妈动手术,一次是她术后化疗。
很多时候我都不想听到“合肥”这两个字,害怕踏进这座城市,就像一接听到老爸的电话我就会揪心是不是老妈的病情又加重了。
出了火车站,径直走过公交车站的铁栅栏便来到了胜利路前。路上还没有公交车的影子,连出租车也很少见,隔三差五呼啸来呼啸去的不是重卡就是私家车,眼前的这座城市似乎还没睡醒。
来之前我就在网上查过去合肥中山医院的地图,还打印了一张纸揣在兜里。
从火车站到中山医院也就两站路,沿着胜利路向南,过两个红绿灯再左转向东到凤阳路菜场,步行也不过四十来分钟,所以在没有公交车又不想花钱打的的情况下,我选择走过去。
“你到合肥了吗?”
我掏出先前打印好的地图,站在路灯下看我有没有走错路,这时,老爸就打电话来问了。
“我刚到车站,正准备去坐公交车。”
“这么早估计公交车还没开吧?”
“老爸,你就不用担心了,没公交车我就打的过来。”
“那好,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说这话的时候,我抬头看了看路边的标识牌,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凤阳路上。沿着指示牌向东,走了不到五分钟,中山医院就出现在马路的对面。
“小帆,从这边过来!”
老爸站在医院的门口,手指着前面的天桥,让我从那边绕过去。
“老妈这两天化疗的反应大吗?”这是我见到老爸的第一句话。
“前天反应是最厉害的,你妈只能化一会疗,打一针止吐针,然后再化一会疗,再打一针止吐针。那反应的确是太强烈了,你妈还把给她化疗的医生骂了一顿。昨天倒还好,就吐了一次,可能是知道你要来看她,好像心情一好,身体也变得硬朗了”,老爸看了看我,接着说:“刚才她还在念叨你,说你坐了一夜的火车可把你给累坏了。”
我心里跟针扎似的痛。都说母子连心,老妈躺在医院的这么多天,我居然就打了两个电话不咸不淡地问了问。我这心都长哪里去了?
“走吧,你妈让我先带你去吃早饭。”
我说:“我想先去看看老妈。”
老爸说:“我下来的时候,你妈睡着了,让她多睡一会,我们先去吃早饭。”
我无声地点了点,跟在他身后,走过医院西门,径直朝菜市场旁的早点铺走去。做早点的小贩手里拿着长长的竹筷子在油锅里不停地翻腾。菜市场里已经开始人来人往,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混杂在一起,吵亮了清晨的天空。以前没怎么注意过老爸的背,记忆还停留在小时候他背我过河时的情景,感觉既宽厚又稳健。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一直这么老爸长老爸短的叫他,不知不觉中这个家里的顶梁柱也被我给叫弯了。他还是穿着多年前姐姐给他买的那件黑色皮夹克,上面革质的皮已经开始纷纷剥落。自从老妈得了这病,老爸每花一分钱都得先掂量着计算一番,老都老了还要为这个家不停地操着心。想到这,再看着他那单薄而孱弱的背影,我鼻子一酸,泪水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起转来。
一路上,我们父子俩都保持着沉默。
“这段时间你和裴佩没闹什么别扭吧?”老爸边喝粥边问我。
“没有啊,我俩好着呢。”我挤出点笑容给他看。
“那就好,我和你妈就希望你们能和和睦睦地过日子。这次你给你妈拿化疗的钱,她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啊,这两千块钱本来我是打算汇到你银行卡上,是她坚持让我给你们送过来的,还说老妈躺在病**我应该过来看看。”我发现我是越来越会说谎了,神情淡定的连我自己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
我对家里人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只要天不塌下来,困难再多再巨我都会选择一个人默默的扛着,慢慢地消化。这一点,杨裴佩就和我有着天壤之别。她是不管好事坏事大事小事,只要有屁大点的事都要和你一起分享下。比方说她抱孩子抱到胳膊酸了,就会打我电话说她这胳膊的酸一定和他生孩子时打的麻药有关,而生孩子是为我,所以将来要是落下什么病根子,责任可全都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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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了就离吧(5)』
我轻轻~开十五号病房的门,把从早点铺买来的那碗粥放在~头柜~。老~闭着眼平~在中间的病~~,脸侧向南面的窗~,迎着光看~去一点血色也没有。这间病房一共就安放着三张~位,其中的两张都空着。我拿来凳子,在老~~前坐~。虽然不是~近距离仔细地观察这个一辈子都在省吃俭用,为了子~宁愿付出自己生命的~,但每一次的注视都让我~格外的心~。记忆中,这个每天至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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