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4月28日(一)
“新号,快起来,站岗了!”
模模糊糊中,我被人晃醒了。睁开朦胧的双眼,拥挤不堪的大铺使我立刻清醒过来,此时已经不是在家了,容不得自己恋铺的坏习惯了。我从拥挤得转不动身的大铺上提抽出自己的身子,疾快地穿好在身下被压得已经打了皱折的衣服。昨晚睡前已经有人告诉我了,新号来后就要站岗,一夜分五班岗,新号要从第五班岗站起,一天一天地五四三二一地向前推着站。夜间值班站岗,说是为了防止号房里有人逃跑或者自杀等诸类事件的发生。说是监规上规定,值班站岗是每个在押人员必须要履行的责任和义务。
“喂,新号。在外面做啥的呀?”
一个低微的声音从茅池里向我打招呼。
我伸头向茅池里看了看,这才发现与我同一班岗的两个家伙正蹲在茅池里捣鼓什么东西,其中就有那张让我同情与哀怜的脸孔,并且这个时候他还向我招了招手。我开始警觉起来,该不会是他们这两个小蛋子儿要折腾我吧。嘴里却有一搭无一搭地回着他们的话:“啥也不做。”
“窝赃的价值有多少啊?知道不?窝赃和盗窃同罪。”
那张我同情哀怜的童稚很浓的脸一边捣鼓着手里的东西,一边有些不经意地问。
“我哪儿知道那些东西值多少钱呀。”我摇摇头,说。
“有多少东西呀?”童稚很浓的脸停下手里的东西,很惊奇地看着我,问。
“一个服装仓库里的东西全让他们给弄出来了,拉了一车呢。”我看着这张童稚很浓的脸,回答说。
“都承认了?”童稚很浓的脸盯着我。
“是呀。”
“那你就安心地在这儿蹲着吧。”童稚很浓的脸轻蔑地笑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另一个站岗的家伙,说,“上去防风把,我这就开始打了。”
我的心猛地一紧,这俩小子要折腾我?我周身的神经绷得紧了。到了这个地步,自己就是案板上的肉了,任凭他们折腾。折腾得急了,我就跟他们没个了结。如果象征性地来那么几下,一点儿皮肉之苦,倒也能忍得。我装出一副很不在乎的样子,可两个拳头已经习惯性地握紧了,心里一个习惯性的声音在警惕我,皮肉之苦是小事儿,那却是在折腾一个人的人格和尊严!疼痛可以忍受,侮辱不能忍受!
被童稚很浓的脸吩咐的那位果真很快地爬到了茅池旁边的水池上,扒着上面武警巡逻走道上开着的小窗口,歪着的头紧贴着窗口,斜着眼极力朝着上面的走道的远处看。看了一阵,他低下头轻声告诉童稚很浓的脸说:“打火机,你就快点吧,没武警过来巡逻。”说完,他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往窗口上边的走道远处看。
被称作“打火机”的童稚很浓的脸一下子来了精神,一把从旁边抓起一只早已准备好的硬底布鞋,把手里的东西在墙壁上用鞋底儿赶了几下,接着就用力哧哧啦啦疾快地搓了几下。这时,一股子焦糊味儿从他搓的东西里发散开来。打火机拿开鞋底儿,把那个搓得有交互为的小东西拿在手里甩了几下,立刻,那东西泛出火光来。
“新号,过来抽一口。”打火机朝着那东西又吹了几口气,顿时,红彤彤的火光从那个东西上面冒出来。他朝我招了一下手,说,“过来抽一口大炮。”说着,他从腰里摸出了一根算不上大炮的大炮,躲到茅池里歪着头就着手里的火吸起来。
我虚惊了一场,原来他们防风就是为了搓火抽烟。并且打火机一改我刚进来时的阴声怪气,还向我表示友好让我过去抽他的大炮。我绷紧的神经放松了一些。我有些受宠地向他笑了笑,然后摇头说我不抽他的大炮。
“是不是嫌弃这大炮呀?到这个地方,没办法,只能抽这样的大炮。就这样的大炮也不会天天都有。”打火机执意向我表示盛情,他很是过瘾地深深吸了两口,咂着嘴品味一阵,说,“你刚进来,说了你也不信,就这一个小大炮,可抵得上外面的一抱阿诗玛,比金子都贵呢。现在我跟你说你也不会相信,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打火机又向我招手,我感觉有些盛情难却了,小心地在拥挤不堪的大铺上蹑手蹑脚地寻找着举手抬足的缝隙,来到了茅池。
“话说多了就显得假了,都是落难的弟兄,吃一盆饭水一间房,有烟也要一同抽一口。”打火机很义气地把他已经抽了几口的大炮递过来。
我真的无法去接受别人的烟屁股!
“怎么了?在这里面计较不了那么多了。这不是在社会上!在社会上,能来这里面的人没哪个会抽这样的大炮,也没有哪个会跟别人抽一支烟。你还没看到,就这样抽过几口的大炮,还能换上两袋方便面呢。没办法呀,将就着抽两口吧。”打火机看着我,说。
就是这样一将就,我顿时感觉自己比原来矮了一大截,脸上也好像被人重重地扇过一阵耳光一样火辣辣地发热发胀。就这样一将就,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什么……
“打火机,你小子忘了上面还有放风呢?”上面自称“放风”的家伙扭过脸低下头,几分不满地向打火机小声嚷了一句。
“像你呀?你小子这话说的,我是看出来了,在外面你也不会咋的混世!我打火机心里有数,你看,给你留一根呢。”打火机有些不屑地又从腰间摸出一根大炮,吧唧吧唧两口对上火,递给了放风。
得了大炮的放风抽了两口,低下头看了一眼打火机,说:“你小子倒会说话,我要是不喊你,谁敢保证你不会让我白放风呀。”说着,他又很深地抽了一口,“你就陪着新号好好聊聊,这上面的事儿就交给我了。”
“看见没?这小子生下来就是看守所放风的好材料,斜眼,我就琢磨着盖这个看守所时是不是设计人看见过这位,知道他要来看守所,根据他的斜眼设计的这个放风洞?”打火机抬头看了一眼放风,回头有些骄傲地跟我说,“他放风,我搓火,只要我们两个配合好了,保证抽烟不会出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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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993年4月28日(二)』
1993年4月28日(二)“昨晚他们给我念监规了,不是不准在监舍里搓火~烟吗?”我很不~地看着打火机,“~来时搜~那么严,这烟是从哪儿~~来的呀。”“啥是准,啥是不准?逮到了就不准,逮不到就准。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来了就是犯罪,~不到就是良民。打火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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